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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玄原文整理02(90章~112章)

90.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2

  风信正要开口,谢怜却远远地看见师青玄在前方招手了。师青玄正装出席,所以此时乃是女相。风信回头一看,仿佛看到了什么阴影,大惊失色,赶紧走了。师青玄又唤道:“太子殿下,这儿!”

  风师乃是上天庭的大红人,她坐的位置,自然绝好,离君吾非常近。这一招手,许多神官都望了过来,原本托腮不语的君吾也看见了谢怜,对他微微点头,谢怜只得过去。一路上果然没看到郎千秋,据说他寻戚容的下落,所以早早地便推了中秋宴。师青玄给谢怜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道:“待会儿宴席散了我带你去找那个小孩儿。丑是丑了点,但还挺乖的。”

  这位置风水绝佳,谢怜总觉得不太合适,但风师盛情难却,已经按着他坐下,他只好道声多谢。一转头,二人附近坐的就是明仪,正闷头把玩一只玉杯,那执杯的手竟然比玉杯还要白,看他面色无大碍,看样子上回的伤已经养好了,谢怜道:“地师大人,别来无恙。”

  明仪头一点,似乎不大想说话。师青玄却跟他截然相反,谁都认识,跟前后左右甚至十万八千里的也能说两句,谢怜十分佩服他居然能记住这么多大小神官的名字。再四下一望,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高鼻深目,黑发微卷。谢怜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谢怜,两人对看了一阵,均是莫名其妙,最后以谢怜胡乱打了个招呼告终。再往旁边看,风信和慕情两个人隔得无比的开,而坐在他正对面、正在十分熟稔地交谈的,乃是三位神官。

  左边那位,是位黑衣文官,眉目端郎,落落大方,说话间五指轻轻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击,神情中一派镇定自若,莫名眼熟;中间那位,当然是已经十分熟悉的裴茗;右边那位则是一名白衫男子,手中纸扇轻摇,扇上正面写着一个“水”,反面画着三道水波流线,眉眼与师青玄约莫有六分相似,只是睥睨间一股傲慢轻狂之态横生。除了那位“水横天”,还会是谁?

  谢怜心中了然:“‘三毒瘤’。”

  那黑衣文官,想必就是灵文法力最强的男相形态了,果然仪表堂堂。那三人一阵寒暄,上天入地,都在变着花样互相夸赞吹捧,听得师青玄频频低声道:“虚伪。虚伪至极。”谢怜却觉得颇有趣。这时,他见宴席前方设有一座楼阁,四面都以帘子掩上,问道:“那是什么?”

  师青玄笑道:“哦,你有所不知,这也是很受欢迎的一个游戏,来来,现在已经开始了!”

  话音刚落,天外传来几声闷雷。君吾望了望天,斟了一杯酒,递了下去,于是,雷声阵阵中,宴席上众位神官开始又笑又叫地传起了那杯酒,都道:“别给我!别给我!”

  谢怜心中明白了:“原来是击鼓传花。”

  只看别人玩儿,他也大致弄清了规则。众人相互传送君吾递下来的这杯酒,不能洒,不能传向传给你的人。雷声停止的时候,酒杯在谁的手里,就拿谁来取乐子。只是,不知道是要取什么乐子。

  不过,这个游戏,对谢怜而言可谓不太友好。你把酒杯传给了谁,就是要戏耍谁,所以一般会递给与自己关系好的数人。可他和在座大多数神官都不熟,怎么好意思随便戏耍?最多只能递给风师了,但谁知道风师会不会就是传酒给他的那个人?最好是别人不把酒杯传给他。

  谢怜刚这么想,下一轮又开始了。师无渡方才还笑,这次就轮到他了,身旁两颗毒瘤齐齐对他做恭喜手势:“现世报,请接好。”

  师无渡眉头一皱,喝了酒,那帘子再次徐徐升起,还没升到最上面,里面就传来两声长呼:

  “夫君——”

  “娘子——”

  含情脉脉,一波三折,宛转缠绵。于是,底下的谢怜亲眼看到了师无渡和师青玄活生生起了半边身子的鸡皮疙瘩。

  师青玄弹起来道:“哥——!快掐掉!”

  师无渡立刻喝道:“放下!马上给我放下!”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水师大人和风师娘娘“夫妻”的爱情故事了。仇恨和情|欲,永远是人们的最爱,有是最好,没有更好,可以杜撰了。师无渡一发话,那帘子果然刷的掉了下来,众神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谢怜则笑着问:“风师大人,怎么原来还能叫放下帘子的吗?”

  师青玄心有余悸,道:“可以的,小意思,捐十万功德就行了!”

  “……”


  谢怜心道:“奇英?奇英殿?西方武神权一真?”又问师青玄:“打人是怎么回事?”

  师青玄道:“打人就是打人,咳咳说来也许你不信,不过奇英经常打自己的信徒。”

  “……”

  他还想再问问怎么回事,却听下边有神官不悦道:“这人也太不懂事了。大家都正玩儿的开心呢,他也不知道配合一下。谁还没被取笑了?再说取笑的又不是他,他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呀?便是心中有火,怎么能这时候发?好好的宴会,可不是来给他甩脸色的。真是……”

  “好啦好啦,毕竟是个毛头小子。他都走了,没了他玩儿的更尽兴。”

  谢怜若有所思,宴席上只稍微乱了一阵,似乎灵文派人下去处理,于是,第四轮开始了。

  谢怜原本只是看着别人玩儿,融不进去,也乐得别人不找他,雷声阵阵中,正想多问师青玄几句,谁知,正在此时,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只酒杯递给了他。


91 .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谢怜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把酒杯递给他。

  怪他反应太快,不假思索便接了,接了就愣了。然而,再看递酒那人,对方也是愣着的——居然是明仪。

  原来,方才酒杯传到了师青玄手里,师青玄则为了好玩儿,故意递给明仪。而明仪闷头喝酒吃饭,看都不看就随手乱传,传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是无语。与此同时,那雷声也戛然而止,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接了酒杯的是谢怜,众人目光却都往风信和慕情身上凑。不难理解缘故,谢怜已经寂寂无闻八百多年了,八百年前,自然是有不少他美谈佳话的本子,但到如今早就失传了,而且,根本不会有人在今天这个日子特地为他搭台表演。所以如果非要找一出有“仙乐太子”这个人物的戏来看,那么就只有以风信或是慕情为主角的戏了。

  因为,民间戏话在给这两位神官编故事的时候,偶尔会把谢怜拿来用用,一般是让他做个陪衬,跑个龙套,更有甚者为了让戏更精彩,直接把谢怜改成奸角,安排一些诸如欺负慕情孤苦无依或是横刀夺风信所爱之类的段子。要是真在中秋宴里上演了这种戏码,不管故事的主角们开不开心,反正其余做看客的一定开心。谢怜拿着那小玉杯,有神官已经催开了:“太子殿下,来来来,干了吧!”

  催的人多了几个,风信远远地说了声:“太子殿下不能喝酒的。”

  众人都道:“一杯而已嘛!不妨事的。”

  君吾一直一手支额,一语不发,这时微微起身,似要发话。师青玄也在一旁问:“你行不行啊?不行就算了,我帮你出十万功德拉帘子。”

  “……”谢怜怕他真的一冲动十万功德就洒出去了,就算再豪爽也不是这么个豪爽法,而且不管什么戏他都看过,没什么讲究,忙道,“不用不用,一杯应该无碍。”说完,便把这酒一饮而尽了。

  琼酿入喉,滑过之处先凉后热,谢怜有点儿晕,但酝酿片刻便把这晕劲压了下去。小楼四面帘子缓缓拉起,众人转移了目光,准备专心看戏了。

  一看便奇,只见那台上竟是站着两个人。一人白衣,面若敷粉,满身风尘,背一只斗笠,定是谢怜无疑了;另一人红衣,乌发如漆,俊美灵动,顾盼有神,一条长蛇盘在手上,被“谢怜”抢去,那红衣人立即将那蛇劈手夺了甩开,握住“谢怜”的手就不放了。那神态,真真好似他的心也被狠狠戳了一刀子。

  这一出,把等着看好戏的众神官都看懵了,当然,谢怜自己也是懵的。这时,宴席上首的君吾笑道:“这是个什么本子?怎么像从没见过?”

  灵文立刻便叫人去查了,道:“这戏好像叫《半月国奇游记》,是新编的,所以从前没见过,今晚是第一回在人间上演。”

  师青玄对谢怜道:“是上次半月国那批商人里的回去后找人写的吧。省功德了,不用拉帘子。”

  谢怜不置可否。人间能知道半月国之事的,只能是那批商人了,他记起来,商队里有个叫天生的少年的确说过要感谢他还是要供奉他之类的话,莫非这戏就是天生出钱请人写的?可是,他并没告诉天生自己的名字,一个小小少年也未必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说话间,那戏精彩落幕了。虽然被一致认为是无知信徒的意|淫,但因为意|淫花城实在很过瘾,竟也博了个满堂喝彩。然而,裴宿就是因为半月关被流放的,大家过足了瘾后,少不得要分点关注给裴茗。师无渡道:“裴将军,你家小裴现在怎样了?”

  裴茗自斟自饮,摇头道:“还能怎样?没把心放在该上心的事上,我是管不了他了。”

  这边,师青玄听不下去了,嘿嘿道:“所以,在裴将军的眼里,该上心的事是什么?你小裴的前途就是前途,人家小姑娘的就不是吗?”

  他语气不好,师无渡目光扫了过来,道:“青玄不准没礼貌!”

  他一斥责,师青玄便讪讪地低了头。见状,裴茗哈哈笑道:“水师兄,你这个弟弟好生厉害,也就你能管管了。他现在惹我倒没什么,万一今后惹到不该惹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看你面子。”

  师无渡展扇,继续教训弟弟,道:“裴将军的话你听见没有?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老是变成这样子在外面走来走去,成何体统。我不管你喜欢什么样子,出门在外必须用本相!”

  虽然师青玄无比热爱女相,十分不服,但还是不敢顶撞他哥。谢怜心想:“风师说他不怕他哥哥,倒也未必全是。”谁知,师无渡最后道:“万一遇到裴将军这样法力高强又居心不良的人怎么办!”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斗灯一开场,排在第一个的居然是雨师。当谢怜看到一盏小小的明灯慢悠悠、歪扭扭地升上天空,再听到“雨师殿,一盏!”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其实喝醉了还没酒醒,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只有一盏。为了确认自己没醉,他问师青玄:“没报错吗?”

  师青玄道:“没。真就一盏。就这一盏,还是雨师大人家里的牛为了撑个场自己供的。”

  自己供自己,这种行为可真是亲切。谢怜想了想,雨师管下雨,所以也是掌农之神,猜测道:“莫非是因为雨师大人信徒多农人,所以才无裕供奉?”

  师青玄却道:“殿下,你对农民有什么误解,很多农民都很有钱的好吗?其实是因为雨师大人说过,有钱供灯,不如种田,所以信徒从来供的都是新鲜瓜果蔬菜。”

  听了这话,谢怜真是羡慕至极,心想:“还有这等美事。”

  然而,师青玄又道:“后来雨师大人又说不要浪费,所以一般供品放两天信徒就拿回去自己吃了。”

  “……”

  前面稀稀拉拉的,都是一些小神官,长明灯从几盏到几十不等,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但是,越到后来,每一次升起灯时光芒越盛,大家也越发专注。如果不是专门的神官报幕,一眼就能看出数目,那灯阵密密麻麻一起飞上来根本数不完有多少盏。谢怜什么都不清楚,便什么评价都不发表,专心欣赏明灯照亮漆黑长夜的美景,顺便听一听其他人对于目前斗灯形势的分析。虽然他觉得这种事情并没什么好分析的。大约两炷香后,压轴戏终于陆续来临。中秋宴斗灯,开始了最后的十甲拼杀。

  十甲的最后一名,谢怜听到报幕神官高声道:“奇英殿,四百二十一盏!”

  权一真早已离场了,其他神官听到这个数目后的啧啧之声也就不加掩饰了。这位西方武神年纪尚轻,却势头极猛,和他资历相同的神官,有两百盏长明灯已经算很多了,他却是翻了个倍还要多,飞升年限比他略长的郎千秋长明灯却比他略少,可谓了得。但谢怜觉得,果然这少年在上天庭人缘不太好,因为除了他自己和师青玄,几乎没什么为这份了得真心惊叹。

  下一位,地师殿,四百四十四盏。明仪除了多喝了两口汤,并没有任何别的表示,师青玄却是比他还激动,一叠声地道“低了低了”。由于大家对地师大人都不是很熟,章程化地拍了拍手,就当是祝贺了。紧接着就轮到师青玄自己了,风师殿,五百二十三盏。

  一个人受不受欢迎,真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一件事。报出风师殿的长明灯数目后,师青玄还没说话,宴席上的抚掌声便陡然大了起来,四处都是“恭喜恭喜”“实至名归”。师青玄十分得意,起身到处拱手,又对师无渡嚷道:“哥,我今年第八!”

  他像被夫子夸了找爹妈讨赏似的,谢怜看着忍俊不禁,师无渡却斥道:“不过是第八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这话其实是非常狂妄的。整个上天庭,有哪个是等闲之辈?五百盏长明灯,高居第八,在他口里却被说成“不过是”,那排在第八名后面的神官,岂不是连“而已”都不如?他也并非不知此话不妥,但他就是要这么说,因为不惧。师青玄垮了脸,师无渡摇了摇扇子,又勉为其难地道:“不过,灯比去年多了,下一年必须更多。”

  闻言,师青玄又纵臂长笑起来。整个宴席上,竟然只有明仪一脸漠然地埋头吃饭,不给他喝彩,于是师青玄拍了他两下,要找他讨祝贺。明仪根本不想理他,继续专心猛吃,师青玄大怒,要求他必须给自己鼓掌,谢怜在一旁听得要笑岔气了,不提。

  

  至此,谢怜发现,这好几位神官的长明灯盏,数目都很是密集,几十十几的,仿佛拉不开差距。也就是说,大家其实都半斤八两,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绝对胜出。他刚这么想,就听报幕神官道:“水师殿,七百一十八盏!”

  宴席上,一阵骚动,惊叹四起。

  众神官反应过来,便开始争先恐后地道贺。师无渡只是坐着,并不起身,神情也并不如何倨傲,只是一派理所当然。这恐怕是好几百年来,第二名神官和神武殿长明灯之数挨得最近的一次了。谢怜第一次飞升时距今太远,那时候的一盏祈福明灯,比如今的一盏要更为难求,自然不能一概而论。不过,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们对于财富的热爱,是永远不会减少的,不愧为财神!

  师青玄比自己亮了七百盏灯还兴奋,大力拍掌,对谢怜连声道:“我哥!是我哥!”

  谢怜笑道:“知道了,是你哥!”

  整个宴席上,依旧只有明仪一个人在格格不入地卖力吃饭。事实上,谢怜觉得所有人里就他一个把“宴”当成宴在认真对待,为吃饭而来,仿佛多年在鬼市卧底食不果腹今晚要一次吃个够本,想起鬼市街边摊子里卖的那些小吃,谢怜也十分能理解了,忍不住心想,花城平时会不会在鬼市街头悠悠踱步?

  

  正在此时,黑夜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亮如白昼的光芒。

  那光是灯。

  如千万游鱼过江海,无数盏明灯缓缓升上来。

  它们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如浮空的灵魂和瑰丽的梦,壮美至极,照亮了漆黑的人间。此般奇景,无可言喻,唯余凝固的呼吸和断层的言语。

  谢怜怔怔望着那漫天的明灯,仿佛窒息,什么都听不见了,恍神了好一阵。过了这一阵,他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宴席之上,所有神官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原来,那报幕神官哆嗦着手,指向了他。

  谢怜懵然,道:“……怎么了?”

  无人应答,谢怜又指了指自己,道:“……我?”

  一旁的师青玄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对。你。”

  “……”

  谢怜还是懵然,道:“我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那报幕神官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终于再次开口。

  于是,在场百位神官都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颤抖声音。

  “千灯观,太子殿,三……三……

  “三千盏!”

贺玄大佬看起来真的好饿啊,怎么想都很心疼。还有青玄真的很在乎哥哥的!先前嚷着自己不怕哥哥也太可爱了吧!青玄也很在乎明仪啊······


92.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2

       可是,且不说报幕神官数了这么多年的中秋宴斗灯,会不会恰好在今天出错,光是看一眼那组成了庞大光幕的灯流,即便是退一万步,真当是数目有误,那错误也只可能是数少了,不可能是数多了。于是,又有神官道:“会不会那灯并不是真的祈福长明灯?也许只是普通的灯?”

  这话其实就等于“造假了吧?”,也有几人附和。师青玄却道:“怎么会是普通的灯?普通的灯和祈福长明灯规格完全不同,根本飘不上天来,怎么会不是真的?”

  如果这句是谢怜辩的,众人大概还会继续质疑,但既然是师青玄说的,而且师无渡也在这里,旁人就不好说什么了。路被堵死,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诸位,这个千灯观在哪里?什么时候建的?是谁建的?有哪位仙僚知道吗?”

  

  中秋宴散了,一直轰隆轰隆的雷师也收了工。捧场最卖力的当然是师青玄,不管是谁的名次出来了,他都是第一个拍手捧场的。裴茗除外。谢怜原先还在想他横插一杠子,水师从屈居第二变成了屈居第三,会不会不悦,但看师无渡,却似乎并无不快,裴茗和灵文都对他道了贺,接下来三人就商量着到谁家小山上的温泉去推拿了。师青玄听了道:“哥,你们又出去玩儿了?”

  师无渡收了扇子,道:“嗯。”

  灵文抱着手臂笑道:“风师大人要不要也过来玩儿?”

  师青玄道:“我不去。我约了人的。”

  师无渡皱眉道:“你可别约些乱七八糟的人。”

  灵文道:“再乱七八糟,有裴将军乱七八糟吗?”

  裴茗警告道:“杰卿,住口了。”

  谢怜等他们兄弟二人说了几句,便和师青玄一齐准备离席了。路上遇到慕情,他也不知到底有没在看谢怜,眉头不那么舒展了。风信却与他相反,起身离席时对谢怜道:“恭喜。”谢怜也对他一点头,道:“多谢。”

99.怨女鬼对质

  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兰菖神色微变,看看谢怜,仿佛有什么不敢确定。这时,风水二师也到了,一对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兄弟,一人拿着一把扇子摇,白衣广袖飘飘,画面甚为好看。师青玄边摇边道:“是啊观主,你今日怎么把女鬼也带上来了?”

  谢怜莫名道:“观主?”再一想,多半是“千灯观主”!

  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假装没听到。师青玄得意洋洋,四下招呼,又道:“咦?这位女鬼姐姐肚子里莫不是有东西???我怎么觉得……”

  说着上去,似乎想摸摸。师无渡厉声道:“青玄!”

  师青玄马上缩了手,辩解道:“我只是感觉到很不好的邪气,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师无渡斥道:“你是男子,又是神官,这里还是神武殿,怎能做如此有失体统之事?不准变女相!女相做这种事照样有失体统,给我变回来!”

  灵文摇了摇头,把文书夹在胳膊底下,上前来把手放在兰菖腹上。顿了片刻,撤手沉吟道:“好凶的胎灵。几百年了?”

  谢怜道:“约七八百年了。”

  他把如何两次遇到胎灵,胎灵如何残害孕妇,引出这女鬼的事说了。花城与鬼市一节隐了不提,兰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末了,谢怜道:“便是如此了。不知那位神官是否还在世或者在职,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他又是否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便带这位姑娘上来了。”

  风信皱眉道:“如果没什么误会,也知道这对母子的事,还不闻不问放任了七八百年,也太不负责任了。”

  裴茗抱着手臂,闲闲地道:“南阳将军这句话我同意,如此未免太不负责任。不知是哪位仙僚的遗果,要是还在任的话,还是自己站出来吧。”

  话音刚落,他便觉有无数道目光扎了过来,神武殿上,一片无语凝噎。

  半晌,裴茗才道:“……诸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师青玄连扇子也不摇了,道,“我觉得没什么误解。应该说是对你太了解了。”

  裴茗立刻道:“绝无此事!”

100. 乱对簿啼笑皆不当

       虽说这女子死去的时间晚于他飞升的时间,大致能对得上,但谢怜有没有见过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谢怜在四周窃窃私语中敛了神色,严肃地道:“姑娘,我虽非什么圣贤,但也知道一心一意。若我不是真心爱一人,断不会与这人有何逾越之举;若是有了,即便我砸锅卖铁收破烂,卖艺街头养家糊口,也不愿让这人受一点委屈。此处是神武殿,你莫要信口开河。”

  师青玄也道:“是啊,如果干出这种事的真是太子殿下,他怎么会主动带这女鬼姐姐上来对质?这位兰菖姑娘又怎么会到现在才认出他?想想都知道不对劲。”

  显而易见的不对劲,然而,有热闹可看时,人家才不管你对劲不对劲呢,众人都持保留态度。还有神官瞎猜一气:“会不会是这样,会不会太子殿下失忆了,所以不记得自己干过的事了?”

  “说实话那我比较相信他胆子大到觉得过了八百年人家不认识自己了。”

  谢怜无言以对,道:“为了证明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编造出另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诸位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危险。”

  那边风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无法确认般地顿了顿,终是没说出来。君吾则轻咳一声,道:“仙乐,你之前,总共有几条金腰带?”

  谢怜捂住了额头,道:“……那可就太多了。最少十多条。”

  慕情淡淡地道:“四十多条。每一条花纹颜色都不尽相同。”

  话一出口,他才觉不妥,收住了话,因为立即有人想起了慕情曾是谢怜的贴身近侍,专管谢怜起居日常,才会对这种细节了如指掌。众神官心道光金腰带就有四十多条,这位太子殿下当年还真不是一般的铺张娇贵。不光别人,谢怜想起来也很是汗颜,他那时候每天换一套华服,腰带的搭配也是根据衣服的不同而变换的,哪像现在,一整年就三套衣服反复换洗反复穿,这三套衣服还都一模一样,光看肯定以为他只有一件衣服可穿。君吾又道:“放哪儿去了都还记得吗?”

  谢怜和风信都是暗暗一噎。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咳,不大记得了。八百年前的东西,早不知道散哪里去了。”不光有丢三落四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和风信经常手头一紧张就拿东西去当。当了太多,真的不记得到底有没有腰带了。

  风信还是说了一句:“能拿到这金腰带,未定是送的,也有可能是捡的。”

  君吾似乎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谢怜会记得,道:“仙乐,我记得,你修的功法是要求必须保持童子之身,否则法力便会大跌的。”

  谢怜道:“是。”

  师青玄随口道:“嗯,果然如此。我看太子殿下就觉得他修得肯定是这种,果真是这种。要是这样的话,别说跟人生孩子了,他估计手都没跟人拉过吧。”

  谢怜刚要脱口道“是”,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在大红的喜帕掩映下,清冷如玉石,第三指系着一道细细的红线,这个“是”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眼下殿上所有人可都紧盯着他呢,一看便知,这一卡,意思就是“不是”。师青玄也觉得没拉过手这条线太低了,立即改口道:“就算拉过手,也肯定连亲都没亲过别人。”

  谢怜又想说“是”,但这一回,他眼前忽然升上来一串又一串水晶珠子般的水泡,随即,便是一张闭着眼、俊美至极的面容,额心上方一个小小的美人尖,甚是好看。

  这下,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

  “……”

  “……”

  殿上诸神官全都懂了:“这看样子是……”

  师青玄开始后悔了,扇子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悄悄通灵对谢怜道:“太子殿下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说服大家你是真的清心寡欲而已,没想到你不是啊!原来你有过这种经验的,看不出来啊!”

  那句“没想到你不是啊”击碎了谢怜的坚强。他艰难地回道:“不要说了,那是,意外……”

  君吾更加用力地咳一了声,道:“那很好。这些年,你也没犯禁吧。”

  谢怜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是。”

  君吾道:“那就好办了。我这里有一把剑,叫做‘艳贞’,有一奇法,童子血在上面流过,不沾痕迹,越洗越亮。你取一滴血,滴了便知。”

  虽然君吾收集各式稀奇古怪宝剑的嗜好大家也都知道很多年了,但众神官还是在心中暗道:“您为什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剑,收起来干啥……”

  谢怜只觉这状况真是莫名其妙,只想赶紧结束,灵文一取了那窈窕的“艳贞”剑来,他立刻举手在剑刃上刮了一下。无数双眼睛瞅过来,师青玄拍手道:“好了。破案了!”

 

  这么闹来闹去,怀疑了好几个人,自然再不会有人信了。风信都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道:“我懂了。这女鬼根本疯了,在这儿胡搅蛮缠乱咬一气,来存心闹事的。”

  再这么下去,谁知道她下一个指控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众神官也改了口风,道:“是啊,谁知道那根金腰带是不是她偷的……”

  “讲道理,我的腰金腰带都不止一条,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有几条,也想不起来是不是都好好收着了。”

  兰菖叉腰道:“怎么,现在想撇清啦?晚了!没门儿!是你、是你、还是你!”

  这幅架势,敢情压根是看都没看就在乱指一气,连默默站在角落、腮帮子里不知塞了什么正嚼得一脸漠然又专注的明仪也被强行认了一回爹,殿上众人都道:“拉下去、拉下去!”“别让她胡说八道了!”“真是不成体统!”

怎么黑水出场次次都在吃东西······好心酸啊!!!

102.贤太子羹迎不速客

       话音未落,这时,忽听门外吃饱喝足闲得没事干的戚容吹了两声口哨,油里油气地道:“哟,小妞儿,盯着本大爷看做什么?是不是动春|心了?”

  这鬼方才还说他看不上这山旮旯里的乡野村姑,回头就撩上了,还撩得如此俗套。谢怜摇了摇头,心想还是把他拖进来吧,免得放在外面吓着人家。谁知,还没打开门,外面便传来阵阵村民们的惊呼:“绝世美女啊!”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到我们村里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咧,还一来就来两个!”

  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一阵叩叩的敲门声,竟是在敲菩荠观的门。谢怜心中纳闷:“绝世美女?还有两个?两个绝世美女怎么会来敲我的门?啊,莫非,是那富商带着新老婆来还愿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连忙取了那“本观危房求捐款”的牌子,准备摆出去。这时,又听一个女郎冷冷地道:“这门口的是什么东西,真辣眼睛。”

  紧接着,另一个女郎的声音纳闷儿道:“难道是养来看门的?不会吧。不至于挑这么品位低下的灵兽啊?”

  这两个虽是女声,谢怜却都是听过的。风师青玄和地师仪!

  他本想立即推门出去,然而,猛地回头,看见身后在供台边慢悠悠收拾碗筷的花城,又止住了动作,谨慎地从门缝往外望去。

  只见两名身材长挑的女郎立于门外。一名是个唇红齿白的白衣女冠,体态风流袅娜,甩着拂尘,双目炯炯;一个是名黑衣女郎,肤色雪白,眉目美而锐利,且脸色极差,负手而立,望向别处。那白衣女冠正满面笑容,四处拱手,道:“哈哈,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不用夸了,不要太高调。你们这样,我很困扰的。差不多可以了,谢谢。哈哈。”

  谢怜:“……”

  四周黑压压围了一大群看美女的村民,看完美女又开始对戚容指指点点。戚容不乐意了,狂叫道:“看什么看!老子喜欢躺地上怎么样!都滚开!有个屁的好看!”村民瞧这人举止诡异,脸色凶恶还发青,吓得一窝蜂散了。师青玄对戚容道:“这位……绿色的公子,请问太子殿下现在在观里吗?”

  一听此人称谢怜为“太子殿下”,戚容瞬间对面前这两位美人儿失去了兴趣,啐道:“我呸!原来是上天庭的狗官!老子才不是给他看门的狗。听好了,我乃是……”话音未落,只见明仪闷头走了过来,然后就是一声惨叫,一顿砰砰乓乓。从谢怜这个位置看不清明仪上来干了什么,只能看到师青玄一甩拂尘,道:“明兄,这样暴力不太好吧!”

  明仪漠然道:“怕什么。他都说不是家养的灵兽了。”

  “……”

  为了避免戚容被打死,谢怜只得开了门,举手阻止道:“大人!手下留情!打不得,这是个人啊!”

  见谢怜开了门,明仪一掀黑衣下摆,把靴子从戚容背后移开了。师青玄则上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我提早几天来啦。这人怎么回事?一身鬼气藏都藏不住,当咱们是瞎子吗?哎,进去再说吧。这回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帮忙……”说着就要绕过地上的戚容迈进门去。花城可还在屋里呢,谢怜哪敢就这么放他们进去,忙道:“等等!”

  然而,已经迟了。菩荠观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根本都没个藏处,两人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谢怜身后,正在洗碗的绝境鬼王。八目相撞,噼里啪啦,花城露齿一笑,露出一点点白牙,笑意森然,眼里却殊无笑意。

  一刹那,明仪瞳孔骤然缩小,倒退三尺,师青玄一把甩出风师扇,拉开架势,警惕万分:“血雨探花!”

  门外灰头土脸的戚容大怒,道:“我还是青灯夜游呢!怎么你们打了我半天都认不出我,一看他就知道是他?!”

  明仪曾混入鬼市,在花城手下卧底数年,前不久才露了马脚被花城逮住,关在迷宫地牢里一顿殴打,眼下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小一座菩荠观,内外都是毒|药味。花城把手里抹布一丢,眯眼道:“地师大人还挺活蹦乱跳的嘛。”

  明仪也冷声道:“鬼王阁下也是清闲如旧。”

  装模作样地打过招呼后,下一句,花城的语调和神情便都冷了。

  他警告道:“离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再靠近这里。”

  虽是对花城十分忌惮,但气势上竟不肯退让示弱,明仪沉声答道:“来到此处,非我本意!”

  眼看着毒|药味要变成火|药味了,谢怜在一旁道:“这这这,风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师青玄扇子敲了敲额头,道:“我也没料到血雨探花刚好就在你这儿!你们不是前不久才见过面吗,怎么这么快又到一块了?不管怎么说,能不用武力解决最好不要用武力,暴力不好。要是打起来,咱们还是制止一下吧。”

  谢怜道:“我大体同意。”戚容可就期盼着这两拨人打起来呢,一直竖着耳朵听,这时忽然道:“哦——原来你就是风师那个贱女人???”

  谢怜和师青玄都转头看他。戚容在自己的山洞里就是这么骂师青玄的,当着他的面居然也敢这么骂,不知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心智匮乏。师青玄一贯养尊处优,估计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用这种词骂他,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对谢怜道:“太子殿下,稍等一下。”

  说完,出了观去,把门一关。只听门外戚容再次一声惨叫,一顿砰砰乓乓,须臾,师青玄这才开门进来,已然换了男相,道:“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我也饿了,我觉得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没有什么东西是饭桌上不能解决的。”

  “……”

  虽说,谢怜不大希望他们在菩荠观里打起来,但花城似乎对明仪卧底之事极为生气,不知其中有什么内情,让他们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饭,好像也不太可能。不过,花城居然没表示反对,对峙一阵,脸上冷色渐渐散了,继续洗碗。洗完了自己走到锅边,盛了一碗百年好合羹。

  见他主动撤兵,一场大战及时收住,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是要立即调转话题,活跃气氛,于是,师青玄道:“太子殿下,那锅里的是什么?好像还热着。”

  谢怜道:“哦,那是我做的。”

  那锅煮了这么久,早已入味,气味也散去了许多。颜色虽然匪夷所思,但形状都熬得消失了,比昨晚看起来好太多太多。师青玄一听,兴致勃勃:“是吗?我还从没吃过神官亲手做的东西呢!来来来,让我们尝尝。”

  说着,他便也拿了两副碗筷,盛了两碗。说实话,谢怜本来是想阻止的。但因为花城的再三肯定,给他隐隐埋下了信心的种子,再加上他今早重新加热时又根据昨晚花城的意见做了调配,产生了一种“也许我把它救回来了”的念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暗暗期待地看着师青玄把其中一碗递给明仪,道:“来,明兄,你的份。”

  明仪往碗里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脸。

  这就有点失礼了。师青玄大怒,又递上去,不依不饶道:“来吃!刚才路上不是你说肚子饿了吗?”

  花城在那边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口中,咽下去,对谢怜笑道:“今天的确淡了点,味道刚刚好。”

  谢怜也笑道:“是吗?我今天多加了水。”

  花城又吃了一口,笑眯眯地道:“哥哥有心了。”

  看花城的模样,要说他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是很有说服力的。半晌,明仪还是接过了碗。师青玄笑道:“这就对了!”二人同时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看着两个鬼王演戏好累啊······骗媳妇是会有报应的!

双玄开始吃饭啦!!!可别留下阴影才好。

103.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谢怜道,“如何?”

  明仪“啪”的一声,脸面朝下,倒在供台上,似乎失去了知觉。师青玄则默默无言,流下了两行清泪。

  “……”

  谢怜道:“二位大人,不要这样。到底怎么了,可否振作起来用言语点评一番?”

  师青玄抹了一把眼泪,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含混不清地道:“……太子殿下。”

  谢怜反手握住他,道:“什么?”

  师青玄大着舌头说不出话,呜咽了半晌,捂住了嘴,双目含泪去推明仪,道:“明兄……明兄!你怎么了!振作一点!你醒醒啊!”

  明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师青玄越推越狠,最后终于情绪失控到掐起了对方脖子。谢怜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风师大人,你先放下扫帚,有话好说。”

  师青玄掐着扫帚,回头大声道:“啊?!太子殿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谢怜对着他耳朵,大声喊道:“风师大人!地师大人在这边,这边!”

  这时,明仪猛地坐起身来,居然瞬间恢复了男相,脸色铁青,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有心魔了。快助我祛除!”

  一勺羹居然能吃出心魔来,谢怜被震慑了:“没有吧!”

  师青玄却指着明仪喝道:“呔!你是什么妖孽,胆敢在本风师面前嚣张?明兄,快,我掩护你,我们一起拿下他!”说着就一手抓扫帚,一手祭出了风师扇。这一扇子下去,整个屋顶肯定马上就飞了,谢怜连忙上去抱住他,道:“大人,使不得!两位大人,你们都醒醒好吗!”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嚯嚯嚯……”

  戚容在门外捶地大笑,道:“活该!活该!狗官!快升天!痛快!痛快!”

  屋内两位神官东倒西歪,呻|吟不止。花城抱着手臂倚在墙上,谢怜看看他,再看看地上抱头蜷缩的风师与地师,小声道:“是不是水加的还是少了……怎么会反应比戚容还大?”

  花城挑眉道:“我觉得挺好的。是他们口味的问题吧。”

  谢怜却没想到,戚容平日里吃的都是些什么,神官们平日里吃的又是什么,两相对比,神官们感受到的落差和刺激更大,反应自然也更剧烈了。郁闷和内疚之下,他给师青玄和明仪各自灌了足足七八碗清水,二位神官才悠悠转醒,虽然仍是如戚容一般面色发青、四肢发颤,但好歹神智已清醒,口齿也清晰了。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师青玄还是止不住地眼泪流,说话时不时咬一下舌头,但也没什么大碍。

  一番鸡飞狗跳,一个时辰后,四人终于围着供台整整齐齐地坐了下来。

  明仪依旧脸朝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状如死尸。谢怜正色道:“风师大人,你方才说有很重要的事想请我帮忙,究竟是什么事?”

  面色憔悴的师青玄往门上丢了个隔音法术,确保外面的人听不见了,才哑着嗓子道:“……是这样的。咳咳,咳咳。太子殿下你大隐隐于市,在人间修行了八百年,走的多见得多,应该遇到过不少妖魔鬼怪吧?”

  谢怜抱着双手,道:“是遇到过一些。”

  师青玄压低声音,道:“那我想请问,你……有没有遇到过‘白话仙人’?”

  谢怜一怔,道:“白话仙人?喜宴哭丧的那个东西?”

  师青玄道:“正是!”

  忽然,谢怜感觉一阵毛骨悚然,一股嗖嗖的冷气顺着脊背窜了上来。

  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耳边,一边轻声冷笑,一边哼着一支诡异无比的小调。

  原本从窗子和破洞里漏进阳光的小小菩荠观也不知何时黯淡下来,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而谢怜的四肢也越来越冷,冰凉如铁。

  “……”

  “……”

  “……”

  谢怜忍不住裹紧了衣服,道:“我想请问一下……谁在笑?谁在唱歌?谁在我背后吹冷气?谁把屋子弄得这么暗?”

  师青玄抹了抹眼泪,道:“哦,都是我。咳,是我施的一点小法术,不要在意,只是为了更有气氛一点。”

  供台边另外三人皆无言以对。半晌,谢怜扶额,温声道:“……风师大人,要不然,这冷风还是别吹了吧,这个天气,大家都穿的不多。而且其实本来气氛是不错的,你一手动加冷风,配音乐……反而都搅没了。”

  师青玄道:“啊?是这样吗?”于是一挥手,撤去了那凉飕飕往四个人背后吹的冷风,道,“不过屋子还是就这么暗吧,我点个蜡烛,更有感觉。”说着,果真拿出一根蜡烛点上,幽幽的火光照着两张雪白的脸和两张白里带青的脸,果然很有气氛,只怕是让屋外的戚容看了都要吓得鬼吼鬼叫什么鬼。

  其余三人都不想说什么了,花城往后一靠,明仪保持挺尸,谢怜揉了揉眉心,道:“继续吧……刚才说到哪了?白话仙人。你早说烂嘴怪便是了,一说白话仙人,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呢。”

  师青玄大惊道:“太子殿下,你胆子真大啊!这么叫不太好吧!”

  白话仙人,虽说被称为“仙人”,但大家叫它“仙人”,不过是意思意思留个面子,怕叫得难听了,万一被它知道,就要来你好看。其实大家都恨不得骂它烂嘴仙人烂嘴怪,越难听越好。因为它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错,寻常的妖魔鬼怪,至多是可怕,但它却是“可恶”。因为,它最喜欢在一个人高兴的时候突然出来泼一盆冷水。试想,有一对新人成亲,有这样一个东西在人家婚宴上出现,喝了人家的喜酒,突然说:“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分开啦!”又或者,谁家老爷高升了,它也突然冒出来,在一众人的恭喜声中道:“过不了几年,你就会锒铛入狱啦!”

  它若是缠上一人,便会如影随形,紧紧绑定,不断在那人喜事到来时发出完全相反的诅咒。可想而知,有多可恶。尤其是那些很忌讳兆头不好的人家,遇上这东西,糟心死了。谁都不想被这种东西缠上,但要是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至今都没有人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挑人下手的。

  看样子师青玄就很忌惮这东西,谢怜却不以为意,道:“无事。这东西没什么好怕的。”

  准确地来说,这东西怕他才是。师青玄来了精神,道:“看来太子殿下你是遇到过的了?这种东西有没有可能被彻底抹杀?”

  沉吟片刻,谢怜道:“很多年前我确实遇到过两只,后来它们都没再出现了,不知是不是彻底抹杀了,但以我的经验来看,真要对付也不是太难。”

  师青玄大喜道:“两只?两只都被你对付了?!那我可真是找对人了!都是怎么个情况?”

  谢怜便讲了,第一只是这样的:许多年前,谢怜路过一个小镇,有个富商送女儿去皇城学习念书。因他觉得女儿争气,大张旗鼓宣扬了一番,喜气洋洋。谁知,乐极生悲,饯行宴上,突然有个声音高声说:“你女儿会在路上翻车,摔死在山崖里!”

  那富商当场暴跳如雷,要揪住说话那人,但那人说完后便钻进桌子底下,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下,所有人都害怕起来。刚好,谢怜那一天从这户人家收了破烂,蹭了点剩饭,正准备带回去,听说了这件事,知道招来了什么东西,便对那富商说不用担心。他叫那富商请了二十多个护卫,加上自己,一路小心翼翼把那位小姐安全送到皇城,守在那小姐身边等了一阵。一个月后,那位小姐在一次品貌比赛中得了第一,机会来了。

  当晚,众人在皇城一座酒楼上为小姐设宴庆祝,果然,又有个声音在人群里说:“你将来会被……”

  一听到这里,谢怜便马上抓住了藏在人群中的那个东西,掐着它的喉咙,不让它说出那句话。随即用符锁了它的身形,一顿暴打,再叫人弄了一辆马车,载着它在山崖上狂奔,到一个转角时砍断了缰绳,让那车载着它坠下山崖去,应了它自己对旁人的诅咒。

  另外三人道:“就这样了?”

  谢怜道:“就是这样了。对付烂……好吧,白话仙人。对付白话仙人,有三个办法:第一,不要让它开口,在它开口之前就掐掉。这个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防不胜防。

  “第二,如果它开口了,不要让被它诅咒的对象听到。任何人在正高兴的时候听到诅咒自己的话,都难免会生出一丝恐惧,而这个东西,便是以此恐惧为食、为乐。你越害怕,它越高兴,而若你真的被它吓到心神恍惚,如它所言,搞砸了手里的事,它的法力便突飞猛进。但除非是聋子,否则总有一天会听到的。事实上,就算是聋子也未定可以躲过,因为有人为了逃避这东西把自己两只耳朵扎穿了,但还是没用。

  “而反过来,如果不管它怎么诅咒,怎么给你泼冷水,你都置之不理,它就拿你无可奈何。所以,最有效的,是第三个办法:让自己喜事多多,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它说也好,不说也好,全都听过就忘掉。让自己越来越强,全然不按照它给你预设的悲惨未来走下去。如此,到最后,它从你这里获取不到快感,多半就灰溜溜地走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暂时潜伏,等待下一次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这第三个办法最有效,但也是最难做到的,毕竟,世上有谁能真正做到心如顽石,不起一丝波澜?师青玄越听,眉头蹙得越紧,道:“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你也是这么解决的吗?”

  谢怜道:“第二次,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没什么用处了。毕竟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谢怜道:“它找上的是我。”

噩梦的根源······

104.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2

      也是在很多年以前,谢怜遇到了一只白话仙人。

  那次,他刚刚凭一己之力,盖好了一座小茅屋。正当他站在下面欣赏新房子时,突然,角落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你这房子,过两个月就要塌啰。”

  师青玄道:“你怎么办?”

  谢怜道:“没怎么办。我说:‘过两个月?七天之内它还能立着才是奇怪。’”

  “……”

  花城微微一笑,随即,这笑容便淡去了。

  那白话仙人躲在暗处,等着吸谢怜的恐惧、烦躁、不安之情。然而,它巴巴地吸了半天空气,等谢怜都洗洗睡在新屋子里了,也什么都没吸到。虽然谢怜没看见它的真身,但也能感觉出,它大概很生气。

  没过几天,夜里一道苍雷劈下,整个房子都焦了。

  那只白话仙人颇为高兴,大概是觉得焦了和塌了差不多,它的诅咒算是应验了,这下谢怜总该害怕了。然而并没有,它还是没吸到任何恐惧。于是,它不甘心地跟在了谢怜身边,等待下一次喜事到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大半年间,谢怜身上居然一件喜事都没有!

  要是一般人,也就放弃了。但白话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爱死磕,盯上了一个人就要死死跟着,所以也跟着苦苦饿了大半年。最后机会终于到来了,某日,谢怜收破烂进账一大笔,发了一小把横财。白话仙人乐坏了,憋了这么久,立即使出浑身解数,编出长长一串谢怜有钱之后吃喝嫖赌染上一身病倒欠一屁股债的精彩人生,滔滔不绝诅咒连连。谢怜一边点数,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依旧是洗洗就睡了。那白话仙人又什么都没吸到。

  当天夜里,谢怜的破烂堆就失火了。

  把火扑灭之后,谢怜对那白话仙人慨叹道:“可惜了。全都烧光了,一个子儿也没有了,昨晚你说的那些醉生梦死、浮世流金,我还一件都没有体验过呢。”

  如此下来三四次,到后来,谢怜甚至会主动上去问它,你有没有什么想讲的?你要不要讲几句?那白话仙人终于再也受不了了,逃跑了。

  对白话仙人而言,谢怜这种瘟神真是极不友好。要么他就没有喜事,空等数年;要么他就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恐惧不安;而他运道之差超乎白话仙人的想象,所以它们的诅咒对谢怜而言不痛不痒,简直是祝福,或是白日梦。

  总之,从此以后,谢怜便与白话仙人绝缘了。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那只白话仙人逃跑后到自己族群内部大肆宣扬过了。

  师青玄听了,没忍住,噗了一下。花城淡声道:“很好笑吗。”

  师青玄也知不妥,立即正色了。谢怜笑道:“无事。我反正觉得挺有趣的。”

  他总结道:“白话仙人是从人的恐惧之心中吸取法力,促使预言成真,再作出新的预言,如此循环往复不止。所以,越是心志不坚,越是吃亏;拥有的越多,害怕失去的就越多。”顿了顿,他又提醒道,“是有风师大人的信徒接到了此类祈愿,向您求助吗?您是风神,这东西不在您的管辖范围内,接到的话,可以移交武神。”

  师青玄却道:“不是信徒遇到了,是我自己遇到的。”

  这下,谢怜更奇了:“您自己遇到的?白话仙人一般应该不太敢惹神官,就算惹了,神官也用不着怕它们的。”

  师青玄叹道:“若是在我飞升后遇到的,自然不足为虑,但……此事说来话长。”

  风水二师在为人时,生于赫赫有名的豪门大富商贾之家。师青玄出生之时,举家欢喜,为此子取了乳名“玄”,广施粥点,行善积德。

  当时,有一位算命先生喝了粥,看到了襁褓里的婴儿,问了生辰八字,说道:“吃了你们家的粥,我说句话。你们家这个儿子,命格虽好,但一言难尽。要是想救,必须得尽量低调,别让他从小养成张扬的性子,不许他出风头,记住闷声发大财,如此方可平安渡过一生。绝对不要给他办喜事,大操大办,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这话可太不好听了,简直跟白话仙人也差不多了。师家又是商贾人家,更重这些,当场便拉下脸把人撵走了,他的话自然也没放心上,几日后,便又为师青玄开设宴席,张灯结彩,锣鼓齐鸣。

  果然,宴席上,正当众人喝得高兴,纷纷对着襁褓里的师家二公子唱祝词时,忽然从地下传来一个声音,唱道:“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这声音真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把众人吓呆了。

  宴席惶惶而散,当天夜里,还是婴儿的师青玄便发起了热,啼哭不止,怎么都退不下去,还直吐苦水,吓得全家魂飞魄散。师家想起前不久那个说怪话被赶走的算命先生,忙到处找,又把人请了回来。那算命先生道:“让你们别张扬,你们非不听。这下你们撞了真仙,这辈子都要后患无穷了。这一场高热还不算什么,不久就会退了,但这个,只不过是它的见面礼!”

  那惹上的东西,自然是白话仙人了。只是,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赶跑的普通白话仙人,而是一只岁数最大、道行最高的白话仙人,高到不逢喜宴,也能哭丧,所以,被叫做“白话真仙”。

  它可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眼光毒辣,缠上的人,无一不是大起大落、一生传奇的大人物。有的人战胜了它,但也与它斗了一生,供给它不少食材;有的人败给了它,便彻底成为它法力源泉的一部分。千百年积攒下来,根基深厚。如今,它已休息了一百多年,算算日子也该出来走动了,这次开口,肯定要吃一口大的。好在此时出生的师青玄命格很对它胃口,便被这真仙“定”下了。

  不过,好在这时候,师青玄不过是个小小婴儿,即便听见了它的预言,也听不懂。但他总归会长大的,白话真仙肯定会再来找他。于是,算命先生想了个办法,就是先把师青玄送出去,假意送人,再换个模样,伪作女婴送回来,说是从外面接回来的养女,让全家都管他叫小姐,将他从小扮成姑娘养。这种精怪往往脑子一根筋,想东西的方式很奇怪,和常人是不同的,也许可以骗过去。只要那白话真仙一直找不到当初定下的男婴,时间久了,没准就把他忘了。

  如此,果然平安无事养到了十岁。

  十年间,当初的豪门大富之家渐渐衰颓。二师父母去世,家中勾心斗角,争分财产。于是,师无渡十六岁那年,带着比他小好几岁的师青玄离家了。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师无渡先一步上山拜师修行,把师青玄寄养在山下小镇。他每日修行练功到很晚,山又高,山上没有吃的,每日大傍晚才下山,夜里才能吃上饭。有一天晚上,师无渡与人切磋入了迷,比平时晚了好久都没回去。师青玄没等到兄长回来,便决定给师无渡送饭上去。

  他不会走山路,夜里又漆黑一片,拎着饭盒子走了许久,等得内急。师青玄那时尚且是个孩子,一急,便在山路边脱了裤子,解决了。这时,山路前方远远走来一个黑影,问道:“前方的可是玄儿?”

  师青玄一听有人叫他乳名,以为是哥哥叫来接自己的人,应了:“是我!”

  那陌生的声音又问:“你的生辰八字,可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师青玄更奇,一奇为什么突然问生辰八字,二奇这人说得竟是分毫不差,也应了:“没错!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声音不答,最后说了一句:“你过来,让我看清你的脸。”

  这是命令的语气。到这里,师青玄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抱着送饭的盒子,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听得身后上方呼呼狂风、哈哈狂笑,竟是那东西紧紧追在后面,喝道:“玄儿,你马上就要摔倒了!”

  师青玄魂飞魄散,下一刻绊到树枝,果然摔倒,饭盒子摔破了,饭撒了一地。那东西就要扑上去时,师无渡赶到了。

  他一来,那白话真仙便消失不见了。师无渡抱起了摔得满脸是血的弟弟,兄弟二人都是心惊不已。

  还是给它发现了!

  那一晚在幼小的师青玄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被躲了这么多年,白话真仙尝到了第一份甜头。从此,时不时就出现,一次比一次神出鬼没。

  这东西道行太厉害,而师家家业已垮,师无渡能请来的道人法师毫无办法,也无力怒砸百万功德,向上天直接传达自己的声音。兄弟二人皆知,它不过是在等养肥了再杀,眼下只说些小预言,轻轻打你几个小耳光,提醒你要害怕它,总有一天要来个大的。这就仿佛有一把刀时刻悬在头颅上,简直像在被凌迟。

  好在,转机终于来了,师无渡飞升了。

  他一飞升,立刻把师青玄提到中天庭,没过几年,师青玄也飞升了。那白话真仙,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师青玄以为它终于放弃,知难而退了。然而,这似乎只是他想得美。就在几日之前,他找了一大帮朋友喝酒,醉醺醺之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个声音恶狠狠地道:“你再也别想见到你哥哥!”

  那声音熟悉至极,在他十岁以后到飞升的日子里,几乎年年都能听到一两次这个声音,对它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简直是一个炸雷响在耳边,师青玄瞬间就酒醒了,吓得连夜跑去裴茗地盘里的小山,亲眼看到了师无渡正好好的和灵文他们聚会,这才定了心神,觉得那会不会是自己的幻听,因为对这东西太害怕,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前思后想,还是有点放不下心,便拉了明仪,又顺便来找谢怜问问,岂料撞上了花城,真是冤家路窄。

  听完,谢怜思索片刻,问花城:“三郎,你可亲眼见过那白话真仙?”

  花城手里把玩儿着一支筷子,道:“嗯?未曾亲眼见过。不过,我有认识的人见过。”

  这个“认识的人”是谁,谢怜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只道:“它道行究竟有多高?”

  花城把筷子丢了,道:“很高。它跟一般的小喽啰可不同,的确难对付。”

  能得到花城这般评价,看来是真的难以对付了。师青玄和明仪的神色都越发凝重了。谢怜道:“风师大人,看来问题不小,这事你为何不告诉水师大人?”

  师青玄连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就是不能告诉他。我哥眼下又要渡劫了,万一他去斗那白话真仙,那东西转而盯上他了怎么办?况且那真仙也几百年没声了,要是它这几百年里道行也更高了,更不能让我哥在这个关头分心。所以这事我得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位神官并非一生只能渡一次劫,天劫加身的道数越多,法力越强。师无渡乃是有二道天劫加身的神官,谢怜也早听说了,他现在正在等第三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是分心,的确不利。这一劫若是没渡过,是要掉境界的。

花花说的认识的人是不是黑水?现在回看这里感觉很可怕了。不知道黑水听的时候什么感受······兄弟感情那么好,到后面真要哭唧唧了···

105.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师青玄正色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把那东西解决了。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你也比较有经验,有空没有?如果没有,千万不要勉强。”

  此前师青玄帮了谢怜不少忙,眼下他需救急,有求于自己,谢怜总不能在这时候就推说自己有事有心无力了。但花城远来是客,还没在这里玩几天呢,他走了,谁来招呼花城?虽说他招呼得也不怎么样。

  正兀自思量着,花城却一手支着下颌,笑道:“哥哥可是要去瞧瞧那白话真仙?不嫌弃的话,捎我一个可好?毕竟是个稀罕怪,我也没亲眼见过。”

  谢怜心道:“惭愧,三郎懂我。”好生感激他体贴,点点头。师青玄也没什么话说,他自然清楚花城不是来帮他忙的,但花城至少不会捣乱,来不来对他没差。谢怜又道:“但那白话真仙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它会再出现?”

  师青玄道:“我也不知,实在不行,我打算到皇城最好的酒楼去包酒席,喝他个百八十天的,天天放鞭炮唱大戏,它总会出来的。”

  谢怜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就算它出来了,也未定能抓得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风师大人可否查过,过去它的猎物都有过些什么人?行事风格如何?看看有无规律可循。”

  师青玄道:“这个我哥自然是早就查过的。”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卷轴,铺展开来。谢怜凑上去一看,不禁道:“厉害,厉害。”

  好家伙!这东西真是不大的鱼都懒得下钩,卷轴上一溜儿的名字,几乎全是在人间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而且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每一个的结局,都是崩溃自绝。

  兵败如山倒,横剑自刎做个了断的;万千家财一朝散尽,三尺白绫了一干二净的;求名求利求而不得,翻覆沉浮永堕奈何的。这些人并非是败给了白话真仙,而是败给了自己内心对于“失去”的恐惧。

  不过,名册上倒是没有帝王。真帝王,自有天子之气护体,不易为邪祟入侵。其实一般而言,有飞升潜质的人,也会天生一层灵气罩体,令这些鬼怪退避三舍,所以,谢怜隐隐觉得师青玄被那东西缠上,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这时,花城道:“哥哥可否借与我看看?”

  谢怜便把卷轴递给他,道:“看。”

  花城只粗略扫了一遍,道:“谁写的卷轴?”

  师青玄道:“我哥。怎么了?”

  花城把那卷轴往桌上一丢,道:“不怎么样。错的离谱。建议你哥回炉重造。”

  师青玄一听就要拍板了:“血雨探花!”

  谢怜拉住他,歉声道:“风师大人坐下吧,坐下吧。算了,三郎说话一贯是这样的,他不是故意的。”

  师青玄坐下来了,自个儿怀疑道:“‘一贯是这样的’?”

  谢怜转向花城,问道,“三郎,你说错的离谱,是错在哪里?”

  花城也向他靠过去,两人坐得近了许多。花城指了几个名字,道:“这几个,错了。”

  谢怜认真看了,那几个都是恶贯满盈的一方霸主,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城道:“因为这几个是我杀的。”

  “……”

  谢怜道:“这上面不都是自杀吗?”

  花城道:“我动手之前,叫人去跟他们先打了个招呼,他们就自己了断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杀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杀的,但大概可以算很诚实。师青玄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嘴皮子微动,道:“鬼不要在神官面前坦白地描述自己是怎么杀人的行不行。鬼不要和神官在其他神官面前光明正大地讨论这种问题行不行。”

  花城又指了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也错了。”

  谢怜道:“这又是谁杀的?”

  花城道:“黑水杀的。”

  谢怜一怔,道:“那位黑水玄鬼,不是一向很低调吗?”

  花城道:“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随即,他对师青玄道:“尊兄给你的这份卷轴错漏百出,根本没用心查证,反而很有搅乱视野的嫌疑,一堆破布而已。所以我建议,撕了重写。”

  师青玄夺回了那份卷轴,道:“我哥才不会这样!”言语虽苍白无力,语气倒是很笃定。亲弟弟的事,师无渡应该不会不用心,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谢怜问道:“术业有专攻,水师大人在查证过程中应该也借助了他人之力。敢问整理卷轴的人是谁?”

  迟疑片刻,师青玄道:“灵文。”

  谢怜揉了揉眉心,不说话了。灵文殿虽然总被其他殿的神官骂效率低下,但也不至于犯这么多错,简直就是一份敷衍了事的草稿。毒瘤们的关系看上去还挺好的,至少表面上是挺好的。个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恐怕外人是弄不清楚的了。

  花城靠了回去,继续道:“怎么辨别真假,我再告诉你一条:白话真仙一旦盯上一个猎物,会斩草除根。不光它的猎物要崩溃而死,猎物的亲族友人,也全都要受波及。所以,上面这些只死了自己一个,亲朋好友都还活得好好的,也全是错的。”

  闻言,师青玄面色苍白了一瞬。随即,他便又打起了精神,对明仪干笑道:“那岂不是明兄你也有危险?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明仪离他坐的远了点,满脸都写着“我能不要你这个最好的朋友吗”。这么一挪,离谢怜坐得近了点,花城一眼扫过他,目光如刀。见师青玄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谢怜忍俊不禁,但也隐隐看出了风师的不安。不如说,正是因为不安,所以才要用加倍亢奋来克制。师青玄一展风师扇,扇得比平时快五六倍,黑发在狂风中凌乱,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到最华丽的高楼上纸醉金迷去也,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么多人,它还敢不敢出来。我们人多,哈哈哈哈哈哈……”

  “……”谢怜道,“风师大人,您先冷静一下。稍等我片刻,我观中还有些小事须得处理妥当。”

  这一去也不知要几天,两个孩子两张嘴,再加一个附在活人身上的死鬼,总不能不管了。他想在村子里找个靠谱的人家帮忙照看下,花城却对他的每一件考虑都了如指掌,道:“如果哥哥一定要去的话,只管放心去,我有人手。你离开后,自会有人来照看你这里。”

  谢怜松了口气,道:“有劳三郎了。这里还是有人看着比较好。”

  花城也笑道:“是啊。有人盯着才行。”

  他们两个的“看着”和“盯着”,明显不是同一个意思。然而,也没什么人追究。明仪搬开供台,在地上画起了千里缩地的阵法。师青玄越扇越快,扇子的残影已经要看不见了,道:“对了太子殿下,忘了问,那门口那到底谁啊?我招他惹他了,一开口那说的是人话吗。”

  居然到最后才被随口问了一句,若是让戚容听见,又要心绞痛发作了。谢怜心想的确不是人话,把倚在角落的若邪和芳心都收了,道:“他不是已经自报家门了吗?”

  师青玄道:“那还真是青鬼啊?就那个德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怜揉了揉眉心,简略讲了几句情况,叮嘱他保密,尤其不能让郎千秋知道。明仪也几笔画完了一个缩地千里阵。上次南风画了老半天也粗糙得很,他则完全相反,画得极快,却毫不潦草,一笔到底,那徒手画的圆简直比拿尺子画出来的还工整,字也是整整齐齐如版刻,谢怜不由暗暗惊叹。

  阵法完工,明仪道:“走了。”师青玄便一口气,把蜡烛吹熄了。

  花城走在最前方,第一个去推门。小门“吱呀”地打开,外面也是黑漆漆的,似乎是连通到了一座废弃多年的老屋,空气中满是霉味和尘气。

  跟在花城身后的是谢怜,轻声谢过了主动在前方开道的花城,随即是师青玄,最后是明仪。他出来后,反手关上了门。

  正那门即将合拢的一瞬,黑暗之中,有个声音从门后传来,森然道:“你要去的地方,将会变成你永远不想再记起的噩梦!”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怜便一脚踹了出去。

  那门被他踹垮了,然而,阵法用过后已经失效,门后不是菩荠观,而是一堆破铜烂铁了。剧烈的动作激起剧烈的尘土飞扬,谢怜一阵咳嗽,以袖掩面道:“刚才那个就是白话真仙吗?”

  师青玄怔然,道:“是它的声音!它……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谢怜挥开尘气,否决道:“不会。方才屋子里有三个神官,一位鬼王,若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你,我们能不发现吗?必然是刚才才来的。”

  明仪也道:“冷静。”

  师青玄道:“冷静了!我很冷静!!早就冷静了!!!”

  花城却在前方悠悠地道:“冷静是要的,没事却不一定。有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

  谢怜四下望望,也道:“哪里?我们不是要去皇城最好的酒楼吗?”

  怎么看,这间废弃的老屋,也不像是师青玄口中那座酒楼。四人转了一通,摸到了大门,竟被几把大锁锁了。谢怜再次一脚踹过去,锁断,门开。打开门后,呈现在四人面前的,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也不是什么诡秘邪景,而是一座普普通通、毫无亮色的小镇。

  花城挑眉道:“皇城,应该不长这样。”

  谢怜也深有同感,回头道:“地师大人,您是不是画错阵了?”

  明仪却道:“没画错,原定连接地不是这里。那东西动了手脚,这地方是它送我们来的。”

      

不想说话,双玄要开虐了,惨兮兮

                      

106.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2

      师青玄道:“它在我们离开菩荠观后闪进去篡改了阵法?”

  随即便自己否决了:“不!不是这样的。”

  谢怜也道:“不可能。刚才我们已经推门出来了,就算在这之后它闪进去动了手脚,我们也应该是到达原定地点才是,因为阵法已经启动,它再改也无效了。它能动手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也就是在明仪画完阵法、师青玄吹熄蜡烛后、整个菩荠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那短短一瞬间!

  可是,这就跟谢怜刚才的说法矛盾了。师青玄道:“但刚才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个。”

  小小一座菩荠观中,三个神官,一位鬼王,要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们还能都不知道?而如果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趁黑暗动的手脚,最有可能的,会是谁?

  师青玄忍不住看了一眼花城。虽然立即收住,但花城也没漏过这一眼,笑道:“看我做什么?照我说,你不觉得地师大人更有嫌疑吗。”

  明仪看了他一眼。花城道:“别只顾着猜后来是谁动了手脚,如果他一开始画的阵法就是错的呢?”

  明仪不反驳,没表示。师青玄却听不下去了,道:“花城主,稍等一下哈。我知道你们之前有过节,不过,明兄真不是这样的人,他这次就是临时给我拉来帮忙的,也没理由这么做。”

  花城道:“做一件事不一定非得要理由。其实,风师大人你自己也挺有嫌疑的。”

  “啊?”师青玄没想到这也行,指自己道,“我?”

  花城道:“嗯。贼喊捉贼,岂非常见得很。你究竟是为何而来?若你与尊兄当真如此忌惮白话真仙,怎么至于整理出那样一堆破布?你们二位串通起来设局把我们引到这里,故弄玄虚,也不是没可能。”

  看他神情就知道了,明显就是在信口一通肆无忌惮的瞎扯,但竟然有模有样,扯得似乎谁都值得怀疑起来。师青玄道:“我……我有那么无聊吗?”

  花城笑道:“同理。我也没那么无聊。”

  人家用什么打他,他就用什么原样打回。谢怜正想着事儿呢,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停停吧。事情还没解决就开始怀疑自己人了。”

  花城哈哈一笑,不说了。他的态度很明显了,不帮忙,也不捣乱,就纯粹是来玩的。不用巴巴地指望他,也不用小心地提防他。沉吟片刻,谢怜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屋里的地师大人画好阵法的同时,屋外已经有一个人,在门外画了一个更强劲的阵法。”

  当时,师青玄为了不让屋外的戚容听到他们谈话,丢了一个隔离术。屋子被封闭了,相对来说,在屋外动手脚,比在屋内不容易被发现。同类阵法两两相撞,强劲者胜。这个“强劲”倒不仅仅取决于布阵者自身法力高低,还要看画阵的材料。明仪当时用的是谢怜收破烂时捡回来的同行不要的朱砂,如果有人用了新鲜血液“压阵”,自然要更胜一筹。

  师青玄道:“屋外?难不成是青鬼?他都那样了,还能作妖吗?”

  谢怜道:“不能了吧……”

  花城淡声道:“他七天之内别想动。不过,屋外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谢怜道:“总而言之,大家先别乱猜,伤了彼此信任。”

  走了几步,又道:“那怪物的话真奇怪,为什么说这里会成为风师大人永不想再记起的噩梦?这地方会遇到什么东西吗吗?”

  四下望望,师青玄道:“……等等,这好像……”

  他话音未落,这时,忽见明仪目光一凛,一掌隔空劈出,正是劈向师青玄背后。谢怜道:“风师大人?!”

  却见明仪那一掌“砰”的一声,劈裂了一样宽大的四方形事物。那东西从天而降,直冲师青玄脑门砸来的,他跳开几尺远,拍心口道:“好险好险!”再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缩小。谢怜上去一瞧,也微微心惊。那东西居然是一块匾额,蓝底金字,写着“风水殿”三个大字。

  劈了一位神官神殿的匾额,这可是大大的忌讳。明仪面色冷峻,师青玄怔了片刻,立即一挥衣袖,把那裂为两半的牌匾扫没了,低声道:“都保密,保密!不要说出去。让我哥知道他牌匾让人砸了,非得气疯了不可!”

  谢怜转身,道:“这……竟然是一间风水殿?”

  不错,他们出来的这间破屋,正是一座风水殿。

  水师乃是财神,有他坐镇的宫观,向来香火旺盛,居然会有如此破败的光景,简直就如同一叠银票被扔在大街上风吹日晒雨淋没人捡一般不可思议。师青玄重新抢进殿中,庙里到处都是蛛网、老尘,一派无人问津的凄凉。翻了半天,终于在屋后废弃杂物堆里,翻出了两尊惨不忍睹的神像。

  风师的女神像缺胳膊少腿,水师的男神像则直接掉了头,而且不是久年老化,自然损毁,而是被人用利|器砸烂的,仿佛有什么人把无穷无尽的怨毒发泄到了他们身上,偏生这两尊神像还雕得极为逼真,栩栩如生,这么狼狈不堪、面带微笑地躺在破败的森森古庙中,令人极不舒服。师青玄都看呆了,道:“这什么仇什么怨?”

  尽管谢怜也觉恶意满满扑面而来,但为了稳住师青玄心神,温声道:“风师大人稳住。有人拜就有人砸,还算正常,不必在意。必定是那东西故意给你看的,为的就是引发你的恐惧之心。”

  明仪则言简意赅地道:“你行不行。不行就走。”

  师青玄把那两尊神像脸上灰尘拂去,一咬牙,抓紧了风师扇,道:“我行!我倒要看看,究竟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人出了那破风水庙,在这个小镇上转了一圈。这镇子很宁静,很安定,不繁华也不落后,并没什么异常。不如说,最异常的,就是他们了。丢在凡人堆里,这一行人的容貌风姿、衣着打扮都过于惹眼了。因此,过不久,他们还是闪进一条小巷,换了一身行头。

  谢怜本身就衣着朴素,倒是不用换,其余三人则都换了个彻底。那边,师青玄在对明仪的装扮发表意见;这边,花城变了清爽的一身黑衣,长发也难得整整齐齐地束了起来,少了三分慵懒,多了三分精神,腰悬一把修长的弯刀,仿佛哪家名门正派里俊美过人、天资聪颖的小师弟,依旧惹眼得很,真是逼皇帝穿上乞丐装也不像要饭的。谢怜看着他,忍不住想到一句老话:“男要俏,一身皂”,果真如此。回过神来,记起一事,低声道:“三郎,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花城整了整袖口,道:“什么事?”

  谢怜轻咳一声,小声道:“……你的通灵口令是什么?”

  若想与另一个人能随时通灵,首先得拿到对方的口令。比如,要找师青玄,须得先在心里大声默念以下三句话:“风师大人年方二八”“风师大人风趣潇洒”“风师大人善良正直”。当然,一般的神官,口令不会设得这般令人难以启齿,还是比较正常的。

  

  原定计划是去皇城最贵的酒楼喝酒,但既然没去成皇城,在哪里喝都差不多,于是一行人到镇上最大的酒楼要了个包厢,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伙计送上酒来,谢怜道:“劳驾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但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那伙计奇道:“几位贵客居然不是慕名而来的?这里是博古镇。”

  谢怜道:“慕名?慕什么名?”

  那伙计竖起大拇指道:“咱们镇的社火呀!在这附近顶顶有名的,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外地人想赶来看个稀奇咧。”

  师青玄好奇道:“社火是什么?”

  谢怜道:“就是民间在节日时用以庆祝的游艺,会有些杂耍,地方戏什么的,可以看看。”有点类似仙乐国当年的上元祭天游。但祭天游是皇家操|办,官方把持,社火则是民间的游乐了。师青玄道:“可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顶多明天就是寒露了。”

  谢怜道:“不一定非得是特定节日,有时候是为了纪念某人,选定一个特殊日子,闹一闹,乐一乐。”

(    队伍里,每一个人都化着夸张的红色妆面,身穿各式奇装异服,并且,脑门上插着一把利器。

  那些或锋利或钝锈的斧头、菜刀、剪刀,直接扎穿了他们的头颅,有的把眼球都挤出来了。游|行的人,个个眉头紧锁,神情痛苦,满脸鲜血,然而,却依然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缓缓步行向前,如同一列幽灵。)


括号里本来不打算要的,不过后文里有提到娘娘的反应,于是添加这一部分的描写。

神像······我已经不想看下去了!!!青玄大概是一个比较倔强有些要强的人啊。

107. 四鬼神闻说血社火

       谢怜一下子站了起来。师青玄也一脚踩上桌子,撸|起袖子似乎就要冲下去。谢怜却连忙拉住他道:“没事没事,风师大人冷静。”

  师青玄道:“眼珠子挤出来了也没事吗???”

  谢怜道:“没事。此地竟然可以看到血社火,当真是难得。”

  师青玄连忙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了,道:“血社火?那是什么?”

  二人重新坐下,谢怜道:“不同地方的社火有不同的流派,血社火就是一种特殊流派,极其罕见,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因为它的表演血腥猎奇,而且妆术绝密,不传外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师青玄愕然:“妆术?这些都是假的?这这这……这也太逼真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邪法变出来的!”

  他所言绝不夸张,谢怜也叹道:“民间几多能人异士啊。”

  看那些游|行的表演者们,非但脑门上的利器“入木三分”,有的肠穿肚烂,缺胳膊少腿,在地上爬行,哭天抢地;还有几人抬着一个高高的木头架子,横梁上吊着一个女子,脖子拴着绳子,仿佛悬梁自尽;又来两个人,拖着一个女郎的两条腿,那女郎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朝下生生被拖了一路,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真真如地狱光景。分明都是人在表演,却比到处都是鬼的鬼市恐怖多了。跟这里比起来,鬼市简直就是个热热闹闹的人间集市。那妆真不知道是如何化出来的,就算是谢怜对这种传统有所耳闻,第一眼见到时也险些以为是妖魔来临。

  不少女人和孩童按捺不住好奇心要挤到人群前看,真看见了却又被吓得尖叫后退。师青玄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说社火旨在庆祝吗?哪有这样庆祝的,人都要吓跑了,小姑娘们要做噩梦的,这种表演看了人心里真的会高兴吗?”

  人看了这种表演会不会高兴,那还真说不准。事实上,杀戮见血,的确是会使人兴奋的。不管有没有恐惧,恐惧过后,许多人心底也会生出一丝快感。这种血社火,方言里似乎还有个名字叫“扎快活”,谢怜的理解是:一刀子狠狠扎下去了,扎死人了,心里就快活了。

  在人们内心深处,是有着对“杀戮”的渴求的。

  

  说到这里,谢怜心中忽然一动,道:“风师大人,仔细看。”

  师青玄道:“在看呢。”

  谢怜道:“我是让你看故事。看他们演的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一个故事。那白话真仙把你送到这里来,肯定有原因的,它刚好挑在今天,也许就是为了让你来看这一出血社火。”

  那黑衣男子双眉紧锁,神情痛苦,一人“杀”了队伍里上百名“恶人”,自己也被乱七八糟的利器|刺|了一身,最后,搂着好几个皮开肉绽、喉悬白绫的“尸体”,垂头不动,竟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一列队伍过去,下一列队伍继续演,如此循环。谢怜道:“你们看出来是什么故事了吗?”

  师青玄双眉紧锁,道:“没有。感觉没怎么看懂,他尽在杀人了。”

  花城在谢怜身旁,悠悠地道:“想来并不是家喻户晓的故事。问问本地人,是不是选自地方人物志吧。”

  恰好酒楼伙计又上来送菜,问道:“几位贵客,好看不?刺激不?”

  谢怜道:“好看,刺激。这位小二哥,问一声,你们镇上的血社火,演的是什么人?”

  果然,那伙计道:“这个嘛,外地人一般是不知道的,都要问一声。我们博古镇的社火,演的是本地一个传说人物的故事。相传几百年前,此地有个书生,姓贺。

  “这个贺生啊,虽然家里很穷很穷,但他很有本事,从小就聪明得吓人,学什么都又精又快,还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做什么都没话说。偏生他这个人啊,就是倒霉得很,有什么好事呢,都不长久。

  他读书考试,明明考得最好,却因为没给考官送礼,得罪了上面的人,被故意藏了他的卷子,换了张白卷,好几年都榜上无名;他定亲,未婚妻青梅竹马,如花似玉,温柔贤惠,偏偏老婆和妹子都给大户人家抢去做了侍妾,一个不从,生生给打死,一个不堪凌|辱,自尽了;他去理论,反给人家诬陷通|奸偷|窃,关进大牢不给饭吃差点饿死,七十多岁老爹老母为了给他求情,磕了一晚上的头,没用,关了两年才放出来,娘没人照顾,早病死了,爹一大把年纪还要干苦力养家,也只剩一口气;他不读书了,去做生意,因为做太好,被其他大商户联合起来打压,赚的一点钱都被搜刮了干净,还倒欠一屁股债。”

  “……”

  伙计唏嘘道:“各位说说,这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呢?”

  谢怜轻咳一声,由衷地道:“是啊。”

  除了他以外,怎么能还有人倒霉成这样!

  伙计唏嘘完了,眉飞色舞道:“后来这人就疯了,发了性子,有一天晚上,就是像今天这样寒露的前一天,他带了一大把凶器,把所有害过他的人,全都砍死了!那杀得叫一个血肉横飞,痛快淋漓!因为他杀的那些人鱼肉乡里百姓已久,大家都拍手叫好,所以后来啊,每逢寒露前一天,镇上都会用血社火来纪念他,希望贺生大人保佑我们,打死恶人。”

  说是惩恶扬善,到头来,善恶都没有好下场。那伙计下去了,谢怜见师青玄若有所思,道:“风师大人,你可有什么想法?”

  师青玄回过神来,道:“我好像莫名其妙有点想法,但……还是太莫名其妙了,说不出所以然来。太子殿下你呢?”

  谢怜道:“我在想,这个贺生,会不会就是白话真仙的前身?”

  说话间,下一列游|行队伍又重新开始上演那故事,师青玄又望了下去,道:“前身?”

  谢怜道:“对。这种类人的精怪,形成的源头,往往和某个人特别强烈的怨念或执念有关。比如,我听说东瀛有一种鬼怪,叫做‘桥姬’,就是由女子的怨念凝|结而成。传闻有说是因等待丈夫不归的女子的悲伤,也有说因善妒女子的疯狂。如果说,白话仙人的形成,最初是来源于不幸缠身的某人,对于不幸命运的痛恨,或对好运之人的嫉妒,也不是不可能?”

  明仪道:“查地方志。要确切时间。”

  谢怜道:“对,要查的。”

  要想知道这种可能成不成立,就要查这个“贺生”是几百年前出现的人物。如果出现时间晚于白话仙人的最早记载,则不成立。师青玄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道:“还有一件小事……”

  正在此时,下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等着吧!你最亲的亲人、你最好的朋友,全都会因你,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师青玄勃|然色变,左手在桌上一按,轻飘飘地落下酒楼去。

  那声音,是从游|行的人群里传出来的!

  谢怜在楼上喊道:“风师大人!回来!”

  师青玄落在一众鲜血淋漓的活死人中,怒道:“滚出来!滚出来!!!”

  然而,那些表演者神色木然,全然不理会他,继续梦游一般地向前走去。师青玄在队伍中被人流带得团团转,根本辨不出究竟哪个人有问题,看这个可疑,一扇子就要敲下去,又看到那个更可疑,万一敲错了,那就是一条人命。花城把他盘中没动一根的青菜摆成一个笑脸的模样,头也不抬,道:“没用。千年道行的老妖怪想藏住狐狸尾巴,简单得很。”

  在如此诡异的游|行队伍里,要混进什么非人的东西,太容易了。而且白话仙人的形态本来就很像人,更何况是它们里面道行最高的白话真仙?

  不一会儿,明仪也跳下楼去,把师青玄提了出来。一行人离开了大街,往风水庙那边走,师青玄握扇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比起一开始被吓得,现在却像是被气得。他拎着一只酒壶出的酒楼,走了一会儿,猛喝了一口,眼中血丝才渐渐散去,道:“明兄,你暂时还是不要做我最好的朋友了。等我打死这鬼东西你再做回来吧!”

  明仪却毫不客气地道:“那是谁。我本来就不是。”

  “……”师青玄大怒,“明兄你这就很没意思了,不能看情况危急就马上翻脸不认人啊???”

  他们在那边吵吵嚷嚷互掐了一阵,谢怜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两个东西,道:“我看,风师大人你还是用这个吧。”

  师青玄接了,道:“耳塞?”

  谢怜点点头,道:“虽然这法子笨,也没法治本,但对付一时还是算有效。只要你听不到,那东西就拿你没柰何。我结了个阵,入阵口令是‘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接下来咱们跟你说话,就都先在阵里吧。”

  师青玄塞了耳朵,果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四人陆陆续续都入了阵。这时,谢怜忽然听到花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道:“哥哥,哥哥。”

  谢怜抬眼望去,只花城冲他眨眨眼,没开口,他的声音却还回响在耳边咫尺之处:“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谢怜莞尔,回道:“谁让你把口令设成那样。”

  花城道:“好吧,好吧。我的错。”

  师青玄调了调耳塞的位置,看他们两个分明一语不发,却相视而笑,在通灵阵里纳闷儿道:“太子殿下和血雨探花你们两位在干什么啊?莫不是交换了口令正在偷偷说什么?”

  谢怜轻咳一声,在阵里严肃地道:“没有的事。”

  花城微微挑眉,传音道:“撒谎咯。”

  谢怜脚底一滑,一边装作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一边回道:“三郎不要闹我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两人并肩而行,目光不交接,花城道:“何事?”

  谢怜回道:“配合我试探一下,某个人是不是白话真仙。”

      

本来不该是这样命运的······以前看的时候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倒回来再看简直揪心的痛啊。怜怜也觉得这也太倒霉了···怜怜可以说是废柴倒霉了,能得到这样肯定的,贺玄还是第一个。黑水从以前就开始欠债了呢。

现在好好珍惜青玄和明仪的对话×以及怜怜可以说是非常机智了。

108.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闻言,花城转头,目光落在后面兀自掐来掐去的师青玄和明仪身上,示意一人,道:“他?”

  谢怜点头。

  花城道:“你想怎么试探?”

  谢怜道:“多年以前,我对付过两只白话仙人,还被一只纠缠了大半年。在那时候,我套过它们的话,并且试探出了它们的一个特性。这个特性,它们有的自己都没发觉,但只要稍花心思,就可以辨别出来。”说完,秘传了此诀。花城听了,道:“好办。如此这般。”

  二人商议完毕,刚好又回到了那破风水庙。入秋微寒,天色微暗。师青玄到处找水师神像的头,给它粘了回去,把那两尊神像扶正了,重新摆在神台上。谢怜则在破庙殿中生了一堆火,捡些破烂木头烧了,四人围着火坐。

  师青玄堵了耳朵,闷闷喝了几壶,终于按捺不住了,道:“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坐着干等那东西吧?有没有什么节目可以助兴的?”

  他主动提出,正合谢怜之意。明仪却拨了拨火,道:“这时候了,你还要什么节目助兴。”

  师青玄呸道:“要的。那东西不是想让我害怕吗?老子偏不害怕,本风师怎么高兴怎么玩儿,比平时还高兴,我就当过大年,气死它。”

  谢怜在通灵阵里道:“不如来玩儿骰子吧。”

  师青玄愁眉苦脸道:“又是骰子?又是比大小?太子殿下,你不是上瘾了吧。”

  谢怜道:“哪有……”

  师青玄道:“算了,反正手头也没别的东西了,玩儿就玩儿。可咱们有四个人,玩儿起来有点乱吧。”

  谢怜道:“不乱的,这样。”

  他摊开掌心,赫然是两枚小巧玲珑的骰子。谢怜道:“我们四人,分为两组。我和三郎一组,二位大人一组,比哪边运气好。两枚骰子,一组掷一次,一人掷一个,掷出来记点数。点数大,该组胜,并且,可以要求点数小的另一组必须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或者做一件事。”

  师青玄道:“我有一个问题。”

  谢怜道:“请问。”

  师青玄道:“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就是太子殿下你们两个人一组呢?你们分组之前,考虑过我们的意见没有?”

  谢怜轻咳一声,道:“这个吧,你们要是想换一换分组,也是可以的。没差别。”

  师青玄把拂尘插进后领,道:“罢了。其实我对这个分组也没意见。不过血雨探花运气那么好,我们这一组岂不是很吃亏?”

  谢怜笑眯眯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们这一组虽然三郎运气极好,但我运气极差啊。两两相加,一上一下,岂不是扯平了?”

  师青玄一想,也有道理,一拍大腿,道:“好!就这个了。”转头对明仪道,“听到规则没有明兄,你不要拖我后腿啊。”

  明仪看他一眼,通灵阵里响起他冷酷的声音:“恕不奉陪。”

  师青玄忙道:“拖拖拖拖后腿也行!算了算了,来来来!你还是陪陪吧,不然我一个人一组多凄凉!”

  于是,四人简单地立了誓,遵守游戏规则,这便开始玩儿了。第一轮,师青玄掷出一个“五”,明仪掷出一个“四”;花城掷出一个“六”,谢怜掷出一个“一”。

  师青玄大喜:“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你是真的运气太差了,太差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虽然风师大人你陈述的是事实,不过,可不可以不要用如此开心的语气说出来呢。”

  师青玄道:“咳!行,那什么,我们赢了,我要求你们两个做一件事。那什么,太子殿下,血雨探花!我,命令你们——立刻帮对方脱衣服!”

  谢怜:“???!”

  谢怜道:“风师大人???”

  师青玄吆喝道:“来来来,愿赌服输,堂堂神官和堂堂鬼王,不会耍赖吧?请!我已经坐好了。”

  “……”

  谢怜望向花城,花城一摊手,眼神写着“不是我的错”。

  谢怜无奈,只得道:“脱多少?”

  师青玄只是闹着玩儿,当然不会真的要他们难堪,笑道:“脱一件就够了,留着几件后面才好继续嘛。”

  他居然还想继续……谢怜踌躇,暗暗传音道:“三郎……”

  花城面上无甚波动,语音却在谢怜耳边一本正经地安慰道:“无事。不是说好了第一轮让他们赢吗,后面有他们输的时候。”

  这的确是他们事先说好的,只是谢怜没想到师青玄会这么玩儿,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磨磨蹭蹭去解花城的衣带,好半天才帮花城把那件黑衣除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花城也神色如常地帮他把外衣脱了,没碰到他肢体。两人其实都只脱了一件外套而已,不痛不痒,完全无伤大雅,但谢怜还是觉得这件事无比诡异,正襟危坐道:“再……再来。”

  第二轮,师青玄一个“三”,明仪一个“六”;花城还是掷出一个“六”,谢怜还是掷出一个“一”。

  师青玄捶地大笑,谢怜望向花城。两人一直没断了通灵,他传音道:“……三郎!”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花城则歉声回道:“抱歉抱歉,方才忘了。哥哥莫要生气,我的错。”

  师青玄又喝起来了,撸|起袖子:“好,这一轮,我命令你们……”

  谢怜忙道:“且住!上一轮我们做过了也脱过了。这一轮,该换问问题了。”

  师青玄哈哈道:“问问题?也好。那……我的第一个问题,血雨探花,在你心中,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花城的笑意忽然淡去了,同时,风水庙中微微一默。

  师青玄觉出气氛不对,道:“不要误会,我没什么特别意思。就是当真好奇,做到血雨探花你这样的鬼王之位,这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痛苦。也许并不存在?”

  花城反问道:“你觉得呢?”

  师青玄想了想,试探着道:“铜炉山蛊城?”

  这的确是很多人在思考这个问题时,第一个会蹦出来的答案。花城却微微一笑,道:“不足为惧。”

  师青玄道:“不是吗?那会是什么?”

  花城道:“我告诉你是什么。”

  他缓缓地道:“亲眼看着所爱之人被践|踏凌|辱,自己却无能为力。你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闻言,谢怜屏息凝神。整个风水庙中,无一人应语。师青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道:“……哦。”

  明仪道:“继续。”

  师青玄抓抓头发,摆手道:“我问完了。明兄你来吧。”

  于是,明仪拨了拨火,盯着谢怜,道:“太子殿下。”

  谢怜这才回过神来,道:“嗯?”

  明仪道:“你生平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谢怜怔住了。

  是不该下凡?不该不自量力去永安降雨?不该不自量力想要保护仙乐?还是不该留下某些人的性命?

  他知道,都不是。

  半晌,谢怜才道:“第二次飞升。”

  庙中其他三人望着他,都没说话。谢怜出了一会儿神,良久,忽然回过神来,道:“怎么了?诸位,我答完了。”

  花城淡声道:“没怎么。继续吧。”

  第三轮,师青玄“二”,明仪“二”;花城“六”,谢怜“一”。

  见状,谢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赢了!

  轮到师青玄这一组受罚了,他却跃跃欲试,仿佛什么也不怕,道:“来吧来吧。随意随意!”

  谢怜笑道:“那么,我就随意了。地师大人,您先请。”

  他转向明仪,道:“大人,接下来我问的问题,您可要好好回答了,切勿撒谎。”

  明仪不答,师青玄道:“放心吧,明兄这个人根本不会撒谎。”

  谢怜莞尔,道:“好。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师青玄一愣,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问题,你不就是你吗,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明仪缓缓抬起头,与谢怜对视,须臾,答道:“仙乐国太子,谢怜。”

  谢怜道:“第二个问题,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谁?”

  顿了片刻,明仪又答道:“鬼市之主,血雨探花。”

  谢怜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坐在你旁边的那位,是谁?”

  师青玄越发莫名其妙:“殿下,你们玩儿什么???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谢怜道:“地师大人,请回答。”

  这一次,明仪却没有那么快回答了。

  多次和白话仙人打交道后,谢怜在它们身上发现的那个奇妙规律就是:白话仙人一旦开口,三句话内,一定至少会有一句在撒谎。

  这个特性,就好比一个普通人,再怎么身强体健,三天之内也一定要喝水,不然就会脱水而死一般,不会随着能力的高低而改变。除非飞升,不再为人。

  千里缩地阵是明仪画的,门也是走在最后的明仪关的,若要动手脚,他最有机会,谢怜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他。但当时的师青玄明显心神不宁,若是在即刻表露出怀疑,无疑会令师青玄心神动摇,导致白话真仙能从他身上吸食更多的负面情绪,化为法力源泉。所以,那个时候,谢怜迅速找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其实,他并没有放弃最直接的一种可能。

  虽说风师和地师关系极好,如果地师是白话真仙假扮的,风师绝不会看不出来。但,要是那白话真仙已经悄无声息地附在明仪身上了呢?

  所以,他一开始才想让花城配合他,拐弯抹角套明仪的话。花城则提出,他们两个和明仪原本就不怎么交流,由他们套话,未免不自然。不如先假借游戏之名,尽量制造机会,让明仪多说几句,看是否能在不被风师和地师觉察的情况下探出虚实。

  然而,明仪一贯说话极少,气氛再热烈也惜字如金,方才游戏过程中,谢怜一直留心听着每一句,他一开口,大多模棱两可,根本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最后,只好使用杀手锏,借了花城的本事,暗中操控骰子的点数,让明仪输掉,再突然抛出三个问题,令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当场回答。

  因为是在游戏中,师青玄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仍会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因此不会被那白话真仙趁虚而入吸食法力。而明仪只要回答不对,一露出马脚,谢怜便会立刻将他制住。

  已知白话仙人这种东西,三句话内,一定至少有一句是假话。现在,谢怜问了两个问题,明仪的两句回答都是真话。

  那么,如果明仪就是白话真仙,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就一定会答假话。

都是套路,就青玄一个小可爱在狼窝里······怜怜?怜怜切开是黑的。

109.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2

        如果真想蒙混过关,稍微把措辞变得模棱两可,或者假意开玩笑,也是可以的。但是,前两个问题明仪都答得言简意赅,没有花样,最后一个理应也如此,否则,那就不太像明仪这个人了,也便从侧面证明了反常。

  谢怜与明仪平静地对视着。半晌,明仪终于开口了。

  他用和前两句没有任何区别的语气答道:“六师之一,水师无渡之弟,风师青玄。”

  师青玄道:“唉,你干什么不说‘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谢怜暗暗吐出一口气。

  前面说过,白话真仙虽然称“仙”,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仙”。只要它还属于妖精鬼怪一类,就无法摆脱这种族群的特性。三句已足,三句无疑都是真话,看来明仪没问题了。除非师无渡和师青玄不是亲生兄弟,但这种令人无言的桥段应该不会存在。

  谁知,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明仪突然出手,直取他咽喉!

  谢怜和花城同时去截他那只手,三只手如三道闪电,炫得师青玄一跃而起,道:“明兄!你干什么?”

  明仪紧盯着谢怜,沉声道:“你问过了三个问题,而上一轮,我只问了一个问题。”

  谢怜微笑道:“规则中我又没说一轮只能问一个问题。”

  明仪道:“那好。我现在补问,你是谁?”

  谢怜道:“这个问题,方才你自己不是已经答过了吗?”

  明仪道:“也许我答错了。否则便请太子殿下说明一下,为何突然要设计这游戏,问这三个古怪的问题。鬼王阁下纵运之法了得,用在这种玩乐上,未免大材小用。”

  花城笑道:“我乐意,爱怎么用怎么用。”

  须知,谢怜和花城看明仪可疑,明仪看他们却也同样可疑。从明仪突然出手后,他们便是开口说话,没在通灵阵里传音了,师青玄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却也不敢贸然把耳塞取下来,只好道:“停停停,我命令你们,即刻停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否则……否则就加我一个!”说着他也展开了风师扇,明仪一把推开他,道:“让开!少添乱!”

  正在此时,蓦地一阵阴风吹过,四人围着的那堆篝火被这阵阴风带得忽高忽低,乱舞起来。火影凌乱,映得破庙供台上那一男一女两尊神像的脸也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诡异至极。明仪又一把将师青玄抓起来,警惕地道:“有东西来了。”

  师青玄刚被他推得大头朝下倒地,现在又被他抓起来,眼冒金星地道:“明兄!你对我好点行不行!!!”

  谢怜盯着那两尊神像,忽然道:“看它们眼睛!”

  四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两尊微笑的风水神官像脸上挂着四道血痕。竟是从泥塑的神像眼睛里,流下了血泪!

  开光作法过、立起来受过参拜的神像,对妖魔鬼怪都是有一定的震慑之力的,就算不至于退避三舍,但一般也不能损毁或污化。那白话真仙果然道行了得,风师还在这儿呢,它就让风师像当着风师本尊流血泪。那血越流越多,落到地上,缓缓汇聚成一个形状,师青玄纳闷儿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在画图?”

  怎么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形状,他并不靠近,变换方向反复揣摩。谢怜猛地惊醒了:这是一个倒过来的字!

  他立即喝道:“别看!它就是写给你看的!”

  明仪一掌劈出,“轰”的一声,把那地上血迹,连带两尊神像都轰成了片片残渣稀巴烂。师青玄目瞪口呆:“明兄!你……你你你,你不要让我哥知道,不然他饶不了你!”

  损毁其他神官的神像,是对那位神官极大的不敬。而明仪今日先劈匾额再劈像,无异于上门踢馆子把人家招牌砸了还送啪啪两记老大耳刮子,说出去给人知道了定不能善罢甘休,说不定能掀起腥风血雨。这时,谢怜无意间一回头,忽见一旁白天他们打烂后规规矩矩放到一边的匾额上的字样不对。那匾额分明是蓝底正金字,写的是“风水殿”,眼下却变成了血红血红的扭曲大字,依稀是个“死”的半边。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师青玄的眼睛,在通灵阵里喝道:“闭眼!”

  师青玄道:“又怎么了?!”

  谢怜道:“你们庙牌匾上面的字样也变了。那东西知道你现在听不见了,改用写的了!”

  师青玄道:“死了!那我现在岂不是要又聋又瞎?!”

  谢怜放开了手,道:“没事冷静!有我们呢!”

  师青玄还是闭着眼,道:“真是让人安心啊!”

  话音刚落,破庙外突然阵阵嘈杂,谢怜眼睛一花,下一刻,便有一大群人嗷嗷鬼叫着,如同漆黑的潮水涌了进来。

  这群人真是千奇百怪,奇形怪状。被砍了头的,被吊死的、被大刀切进脑门的、肚子被剖开的……五花八门。师青玄虽听不见也看不见,却直觉四周脚步杂乱,混乱还被人搡了几把,在通灵阵内愕然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来了??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谢怜道:“没什么大不了,是血社火夜游|行,我们赶紧离开便是了。”

  

  花城渡过来的法力太过强劲,充实了他整个身体,以至于谢怜几乎不敢乱动,生怕一挥手,旁边又有个什么东西要炸了。趁四周暂时安静下来,他赶紧在通灵阵里道:“风师大人,你在哪里?”

  师青玄在阵里回他道:“哎哟我的妈,太子殿下你说话声音为什么突然变那么大?我已经离开风水庙了。”

  谢怜道:“你怎么离开的?你还好吧?”师青玄现在可是堵了耳朵又闭着眼睛呢。师青玄回道:“嗨,还能怎么离开的,明兄拉着我出来的。万幸没给那群人踩死。”

  明仪的声音却在通灵阵里响了起来。他道:“我没有!”

  没有?!

  谢怜猛地回头,道:“风师大人!拉走你的到底是谁?!”

贺玄日常:说瞎话√

110.斗真仙二神施奇法

       师青玄却没再出声了。

  谢怜心下不妙,道:“风师大人?你怎么了?你还在吗?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不说话???”

  如果是在混乱中被闹着好玩儿的夜游者带走了,不会突然沉默,难道是已经遇害了?可是,再着急也没用,他连风师此刻身在何处都不知!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明仪也终于从风水庙里脱身出来。天界有规定,不可对凡人滥用法力、随意显灵,如果伤杀人命,都是要被记过的。这规矩可苦了那些循规蹈矩的神官,不然,随手一挥这群人就跟那屋顶一起飞了。众人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哇哇乱叫着:“出、出现了!真的出现了!”“妖怪来了!”一哄散了,谢怜道:“地师大人!方才你怎么没拉住风师大人?你见着他没?是什么时候失散的?”

  明仪道:“方才人群中有鬼趁乱袭人。”

  想来是他见有人性命危急,分心一抬手,打了鬼却丢了朋友。谢怜道:“我们赶紧分头去找吧!应该还没走远。”

  忽然,通灵阵里重新响起师青玄的声音。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这笑声十分突兀,但总归是有个回音了,谢怜忙道:“风师大人!刚才你怎么了,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师青玄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本风师是那么容易出事的吗我不过故意开玩笑吓你们罢了哈哈哈哈哈哈明兄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不拉住我我要死了一定化为绝来找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仪道:“少哈哈,说人话!”

  谢怜已经知道这人越紧张越亢奋越害怕越要哈哈哈了,这不,已经连停顿都忘记了,打断他道:“你没开口说话吧?神情有没有明显变化?有没有动手反抗?”

  师青玄道:“我没说话。神情也没变。一动都没动。”

  谢怜心想:“坏了,这是吓傻了。”

  他放缓了语气,温声道:“很好。听我说,风师大人,没关系的,你不要怕,就这么维持原样,装作什么都没觉察的样子,有什么话就悄悄在通灵阵说,随时说,千万不要被那东西发现你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把你的灵光悄悄散开,形成一层法场,护在你身周,这样可以确保你至少不会摔倒或者掉进坑里。万一有什么兵刃袭来,你也可以有所觉察。”

  师青玄的声音欲哭无泪:“哦。然后呢?”

  谢怜道:“然后深呼吸。是的,就这样,多来几次。有没有好多了?”

  他语音十分柔和,很能起到安抚作用。师青玄道:“好像好了一点,谢谢太子殿下。”

  谢怜便试探着道:“那你觉得……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悄悄看看拉着你的那个东西,会怎么样?”能不能撑住?

  师青玄道:“会死吧。”

  “……”

  看来,师青玄若是睁了眼,他的恐惧便会在睁眼的一瞬间达到顶峰,成为那白话真仙绝佳的美味和养料。在那之后,估计也就失去战斗力了。而且万一他一睁开眼,那东西也刚好在盯着他,没准堂堂风师当场就要口吐白沫如星陨落了。谢怜道:“那你还是闭着眼吧。”

  明仪道:“它带你离开风水庙后,朝什么方向走的?”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师青玄的位置。师青玄闭着眼,自然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但他们可以根据大致方位和步距步数来估计位置。师青玄却道:“不知道。”

  明仪:“这都不知道!”

  师青玄大怒:“正常的谁会去记这种东西!而且我不是以为那是你吗!”

  一旁花城作壁上观,已经无聊到又换回了那身红衣,然后换回黑衣,再换成白衣。几乎谢怜每次一回头,他就瞬间换了一身,看得谢怜眼花缭乱,猛地眨了眨眼,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你们多吵一句风师大人就多走一步,越走越远越难找到。”

  师青玄痛苦地道:“我说你们真的找不到我吗,也就五六十步的样子啊,绝对绝对不超过一百步,还走的老慢老慢!!!”

  不到一百步?明仪迅速冲了出去,消失在街道尽头。不过须臾,他又风驰电掣地重新出现在风水庙门口,道:“没有!”

  坏了。谢怜道:“缩地千里!”

  那白话真仙趁乱把风师带出风水庙后,恐怕施了缩地千里之法,把他们送到了别处,否则,不到一百步的距离,早就找到了。这个法术一开,天南地北,谁知道会被送到哪里?要找到风师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事情大意不得,谢怜立即道:“我去上天庭的通灵阵通报一声。”

  师青玄却忙道:“太子殿下别去!!!你答应过我要保密的,我哥就快渡第三道天劫了,三道一大坎儿,绝对不能坏在这一步!!!”

            

  明仪道:“再拖下去,现在就让你渡劫。”

            

  师青玄怒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哥呢。这个东西就是故意盯着这个时机找来的,它休想得逞,别想!我就是死了,尸骨烂了,也要在我哥渡完劫之后才被挖出来!”

  半晌,明仪道:“好。好!”

  谢怜敏锐地觉察,他语气下竟是压着一股愤怒,这是前所未有激烈情绪,微觉不安,不愿任其发展多生事端,抢道:“风师大人,那东西一直牵着你吗?”

  师青玄道:“是。它正抓着我的胳膊。”

  谢怜道:“它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特殊的妖气,或特别的气味,触感之类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四周环境呢?比如,你脚下路面崎岖还是平坦?有没有踩到什么或踢到什么?”谢怜想看看能不能根据周边环境,尽快确认大致范围。师青玄道:“路面很奇怪!很软很飘,好像在云上。”

  “……”谢怜心道,“你这是吓得腿软了吧……”

  师青玄五感里已经封了二感,线索恐怕要就此断了。虽然花城一直就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戏,但一来,他本身就是来看戏玩耍的,和师青玄非亲非故,没有理由出手帮忙;二来,谢怜也不愿老是劳烦他出手相助,于是定了心神,道:“风师大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马上从那东西身边脱离,不过,我需要你的许可。”

  师青玄立刻道:“好的,我许可!”

  花城却忽然定住了身形,道:“移魂大法?”

  “什么?”

  谢怜道:“不错。正是移魂大法!”

  移魂大法,顾名思义是一种换魂法术。以我之眼,见你所见。这种法术并不常用,一者燃烧法力极为凶残,二者极少有谁愿意把最重要的身体控制权交出去。花城凝了神色,道:“哥哥,慎重。”

  师青玄道:“那你对上它怎么办???”

  谢怜道:“我又不怕它,无所谓。”

  明仪道:“换。”

  花城则道:“哥哥,再考虑清楚。”

  忽然,师青玄道:“它停步了。”

  闻言,谢怜在通灵阵内喝道:“别犹豫了,现在!”

  师青玄一咬牙,道:“拜托你了,太子殿下!”

  谢怜道:“好!”

  话音刚落,他闭上双眼,身体突然变得极轻,轻得仿佛要飘上天去;突然又变得极沉,沉得仿佛要坠入地底。一阵地转天旋后,渐渐才有了实感,稳了身形,仍是闭着眼。而耳朵里听不到一丝声音。

  一只手,正抓着他的胳膊,立定不动。

  谢怜猛地睁眼,一手取了耳塞,另一手一翻,反客为主,牢牢擒住了那白话真仙,笑道:“你好啊?”

  师青玄这具身体闭了太久的眼睛,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因此,他刚睁开眼睛的一瞬,无法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那抓着他的东西,现在变成了他抓着的东西,因为若邪不在,谢怜特地使了个锁法手,令对方无法施法逃离。通灵阵内,师青玄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你还好吗?!你没事吧?!要是不行你还是先换回来,我自己顶上算了!!!”

  看来,师青玄也已经安全地暂时换到他体内去了。谢怜一手牢牢锁着那东西,一脚在瞬息之间踢出了三十多记重踢,道:“挺好的!”就是刚刚移魂,会略不适应,待会儿习惯了可以踢得更重。

  师青玄道:“殿下,我告诉你我法宝的法诀!随便你用!”

  谢怜没有带剑,取了风师扇,道:“好!”

  师青玄又道:“化女相的法诀我也告诉你吧,我的女相法力更强!!!”

  谢怜断然拒绝:“不。这个就不必了!”

  花城沉声道:“哥哥,你快看四周,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地方。”

  明仪道:“不,还是先说,你在跟什么样的东西打斗吧。”

  几句下来,谢怜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环境的黑暗,眯了眯眼,朝对面那个黑影望去。

111.斗真仙二神施奇法 2

       然而,分明已经能看清四周树枝树叶的轮廓了,那黑影的脸,却是无论如何也瞧不清,似隐隐有一团妖雾盘旋在那东西周身。

  风师的风师扇,可吹散妖雾,清明世界,谢怜得了法诀,心中默念,展扇一飞。平地一阵狂风顿起,呼啦啦地带得四野树叶狂颤,甚至还有弱小的树苗被拔地而起,威力不可谓不强劲。只可惜,扇得有些歪了,并没对准目标。

  他毕竟不是这法宝的持有主人,用起来自然不能如师青玄那般得心应手,操作起来困难,角度和力度都不好把握,不是强了就是弱了,不是偏了就是反了。发觉这一点后,谢怜果断放弃,扇子“啪”的一收,直接将它当成击打武器,开始狂点对方身上要害。再“刷”的一展,罩了一层灵光在扇缘上,生生将一柄纸扇使成了削骨钢刀,破风之声嗖嗖,寒光闪闪。师青玄崩溃道:“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搞错!我那是法器,你居然把它当兵器来用!!!暴殄天物啊!!!”

  这是武神的通病了。百忙之中,谢怜淡然地道:“差不多,差不多!”

  花城语气又加重了:“哥哥!”

  谢怜知他是在催什么,一边打一边迅速扫射四周环境,山清水秀有之,亭台楼阁有之,实在是没什么特殊之处,不好判断身在何方。那白话真仙觉察到他的动作,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忽然道:“你不是师青玄。”

  谢怜身形不滞,心念电转:“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这么快想到移魂大法,为何它立即就发现我不是师青玄了?哎不管了,继续打!”

  他打人毫无人性,那白话真仙难免有些招架不住了,道:“即刻倒下!”

  果然,他直接开始对谢怜作毒预言了。谢怜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打得更狠。那白话真仙又道:“你将战败!”

  谢怜笑道:“八百多年前就惨败过了,再败几场又如何?还能败到哪儿去?死心吧,你对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花城又道:“哥哥,若你无法判断身在何处,只消用那风师扇起一道飓风刮上天去,我就能知道你在哪里!”

  恰好谢怜也想到了这个法子,道:“好!”正欲动手,忽然,那白话真仙诡笑一声,低声道:“来寻你的那个人,会死在你面前。”

  闻言,谢怜的心猛地一悬,呼吸也瞬间凝滞了。

  下一刻,他大骂道:“闭嘴!”

  那白话真仙又在一刹那挨了他五十多记重踢,被踹得口不能言,却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是满足的叹气,似乎吸食到了什么至圣的美味,发出哈哈冷笑。一不留神,谢怜竟然让他从自己身上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然而,他却没心思暗叫不好,只因为方才那句,的确让他一颗心突然如遭重击,猛地一提。即便明知花城没可能这么容易像这东西说的那样,“死在他面前”,但他仍是无法自控地生出那一阵胆战心惊。这种话,他竟是连听都不能听到!

  虽然在通灵阵里的众人觉察不到他的异状,花城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警惕起来:“哥哥?他是不是对你说什么?”

  谢怜道:“它胡说八道……不是,它什么也没说。”

  花城立刻明白了,骂道:“他找死!你马上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谢怜道:“不用,你先不要过来。绝对不要过来!”

  花城道:“告诉我!”

  师青玄道:“我说你们是真的偷偷交换了通灵口令吧,太子殿下你没发现吗,你错阵了,错阵了啊!”

  谢怜这才发现,原来自从他用了移魂大法之后,花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单独对他通灵的,他却因打斗激烈加上心神微乱,并没注意到这一点,直接在通灵阵里回应的花城,这下他们私底通灵的事实可算是暴露无遗了。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谢怜道:“没事,给我半柱香,我可以解决这东西!”说完重新堵了耳朵,全神贯注对付那白话真仙,攻势更猛。他却不知,博古镇那边,花城听完他的话,抬手就是一掌,打得明仪陷地三尺。随即,他便对谢怜壳子里的师清玄道:“换回来。”

  师青玄原本已经打算立刻换回来了,见状忙道:“血雨探花你干什么!我现在就换了,你打我都行,干什么打明兄!”说完就想起来这是谢怜的身体,花城当然不会打,如果一定要打什么,那就只能是明仪了。那边,谢怜斗得正酣,忽听师青玄在通灵阵内呼道:“太子殿下,你快堵了耳朵逃远一点,我要换回来了!”

  谢怜道:“风师大人你能行吗?”

  师青玄道:“跟它打不行,逃跑我还是可以的!”

  于是,谢怜一脚把那白话真仙踹飞到数丈之外,转身一阵狂奔,又道:“等等,你不用逃!我在这里给你设个护法阵!风师大人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护体的法器?没有法器的话,珍贵的宝物也行!”

  师青玄道:“宝物?有的有的,你摸摸看我脖子,看有没有个长命锁。”

  谢怜一摸,果然戴着一枚长命金锁,金光璀璨富丽精致,喜道:“有。这是不可多的宝物,太好了!”

  师青玄忙道:“是吗?还有很多,你都看看有没有用。我腰上还有玉腰带,手上还有玛瑙扳指,靴子帮上镶几颗珠子,拂尘柄那段檀木比你还大,哦对了据说那拂尘的毛也很珍稀,总之我混身上下都是,太子殿下你都看看能不能用?”

  “……”

  能用。全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谢怜一边在心里震惊,不愧为财神,不愧为水师之弟,一边道:“能用。我在这给你找个屋子设个阵,你过来之后,还是堵着耳朵,别往外看,待在屋子里别出去,等我们来!”

  师青玄简直要痛哭流涕了:“太子殿下你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本风师第二好的朋友。今后有什么好事,我一定不会忘了你!”

  谢怜哭笑不得,礼貌性地安抚道:“谢谢!”

  他瞅准一间楼阁,冲进去一挥手,所有门窗都自动关得严严实实,先把金锁挂在门闩上,咬破手指画了符,再将那些宝物一一布置好,以血画阵,一连串动作压缩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后才在屋子的中央坐下,道:“三、二、一。移魂大法——归位!”

  仿佛又被猛地抛高再坠地,谢怜闭上眼,身形微微不稳,向一旁倾倒。将倾未倾时,被一双手扶住。他睁开眼,便听花城的声音在上方沉声道:“哥哥,方才到底怎么了?”

  谢怜抓着他的胳膊站直了,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少了个人,道:“地师大人呢?”

  花城道:“不知道。”

  谢怜愕然:“不知道?”一看旁边,地上有一个人形坑,明仪正从那个坑中缓缓爬出来,他也没话说了。无言片刻,通灵阵内,师青玄的声音响起来了:“咦?”

  谢怜心一紧,道:“它来了?”

  有师青玄身上那么多宝物压阵,他把那屋子的防御做得固若金汤,那白话真仙应当没可能侵入才是,就算它道行再高,也要花不少时间。师青玄却道:“没有没有没有。太子殿下你这阵当真了得,稳如泰山,让人很有安全感,我看没个三天三夜别想有东西破进来,只是……竟然是这里。”

  谢怜道:“哪里?这地方你认识?”

  师青玄道:“当然认识。这里是倾酒台啊!我飞升的地方。”

  谢怜一怔,心道:“倾酒台?”

  师青玄似乎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再次肯定道:“没错,这地方我每隔十几年都回来玩玩儿的,不会有错。

  难怪方才那白话真仙一下就看出壳子里的不是真正的师青玄了。如果是本尊,一看到这里就知道是倾酒台,根本用不着四下打量确认。

  明仪从坑里爬出来后,蹲下去就在地上画起了阵。几笔画完,却忽然一掌轰出,把地上阵法毁去了。花城目光一冷,谢怜也道:“地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明仪站起身来,道:“缩地千里不能用了。必须得走过去。”

  谢怜道:“什么叫不能用了?”

  明仪道:“就在刚才,有人把倾酒台附近,不,那整整一带的缩地千里连接点,全都毁了。”

  不久之前,师青玄分明就是被缩地千里带到倾酒台的,看来,师青玄躲进那屋子之后,那白话真仙迅速反应过来,动了手脚。谢怜道:“现在出发,多久能到?”

  明仪已经转身出发了,道:“半个时辰!”

  谢怜在通灵阵内道:“那风师大人,我们现在朝你那边出发,半个时辰之内赶到,那你就在那儿等着我们来找你。要是有东西敲门,你绝对不要打开门。”

  师青玄道:“好好好。那是当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乱开门的。那什么……各位大人,你们千万快一点啊!”

      

112.开门揖鬼画地为牢

     “……”

  谢怜道:“人呢?”

  三人进入小楼中去,屋内空无一人,各式法宝还按原先模样布置着,只是门一打开,就全都作废了。谢怜在通灵阵中喊道:“风师大人?你在哪儿?”

  来时路上,因为紧着赶路,加上师青玄过于亢奋,谢怜主动建议他先打坐冥想冷静一下,不要瞎想瞎说,自己吓自己,师青玄觉得很有道理,说话便渐渐少了,并不是突然没有回音的,所以,谢怜并未觉察异常。眼下却是怎么喊也没人应,他心中生出一阵不祥预感。因为,这个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师青玄故意不理,或是他已经失去知觉。

  风师身上十余件法宝,件件珍稀,全都被谢怜用来压阵了,没有任何东西能从外界轻易突破。即便是可以突破,就像师青玄说的,起码得三天三夜,而且,不可能毫无暴力破开的痕迹。然而,现在这座小楼门窗完好,也没有地道天梯什么的。谢怜退回门口,捡起地上的金锁,拿起来仔细看了,道:“真是他自己主动把门打开的。”

  分明援兵一会儿就到,有什么原因非要在这最后关头自寻死路?谢怜百思不得其解,道:“他说过不会给我们以外的任何人开门,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仪沉声道:“也许他以为来的人是我们。”

  闻言,谢怜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昏暗的画面:小楼外来了三个人,分别是自己、花城、明仪的模样,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楼阁内的师青玄欣喜若狂,冲出来就打开了门,而门外的三“人”却将他包围了起来,缓缓地冲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师青玄手里的金锁一下摔在了脚边,再也没捡起来。

  他连忙摇头,道:“不会的。没听说过白话真仙有化形伪装的能力。”

  明仪道:“也许它找来了其他的帮手。”

  谢怜想了想,又否决了:“咱们今天遭遇的一系列事件,全都是突发的。此前我们也没料到会设这样一个阵把风师大人护在里面,它应该没这么快就能找到帮手的妖魔。而且,我们不是和风师大人说过,来的时候会在通灵阵内通知他吗?门外来人是真是伪,一问便知,又怎么会轻易上当。”

  说到这里,谢怜忽然怔住了,喃喃道:“除非,是他熟悉的人,叫他把门打开的。”

  明仪道:“熟悉的人?何以见得?”

  花城则道:“他堵着耳朵,听不到东西。”

  谢怜一下子抓住他,道:“三郎,说得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说,一定是熟悉的人。因为风师大人堵着耳朵,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除非他把耳塞取下来了,但他会吗?他怕的要死根本不会。所以,要想哄骗他开门,只能通过一种方式。”

  通灵术!

  谢怜走快了几步,道:“即是说,在我们来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人,偷偷私底下和风师大人通灵,对他说了一些话,让他主动打开了门。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风师大人的通灵口令,因为神官的口令都是严格保密的,不会轻易为外人所知,更不会为白话真仙这种妖魔鬼怪所知。而且这个人他应该很信赖,否则不会没多想就打开门出去了。”

  花城道:“又或者,他并不熟悉这个人,这个人却很熟悉他,并且说出了让他不得不开门的理由。”

  谢怜道:“理论上,只要知道通灵口令,就可以对风师大人传达信息,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对自己说话,风师大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他一听到,应该就会当场在通灵阵里告诉我们了。除非,那个对他通灵的神秘人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震住了他。但这会是什么话?”

  明仪道:“威胁?”

  谢怜道:“能怎么威胁?‘你不出来?我就告诉你哥我回来纠缠你了?’”立即否决,“不太像……那白话真仙未必清楚风师大人的顾虑。它又非神官,有什么办法能立刻让水师大人发现它的存在?我们半个时辰就到了,风师大人不至于连半个小时都等不得。而且它斗不斗得赢水师还是个问题,别忘了,它可是一直没纠缠过水师大人,只盯死了风师专挑软柿子捏,没准它自己也对水师大人十分忌惮,未必敢主动挑衅水师。”

  明仪道:“最后,再找半个时辰。”

  谢怜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半个时辰之后若是还找不到他,不管风师大人怎么反对,也一定要通知水师大人了。分头吧!我们走这边,那边就麻烦地师大人你了。”

  明仪转身就走。谢怜一面奔走寻人,一面仍不放弃地在通灵阵内呼喊师青玄,那边却一直死寂。花城道:“如何?”

  谢怜摇了摇头,道:“毫无反应。”

  他心头的不祥阴影愈来愈浓厚,一间一间地翻找着每一座楼阁的每一间屋子,就快把附近所有的屋子都翻找了一遍,然而,根本不见踪迹。不多时,找到了这一带最高的一座楼台。这楼台明显是这一片的主角,中心建筑,翻修过无数次,华丽气派,许多墙壁上还题着诗句,谢怜仰头一看匾额:“倾酒台”,不由自主道:“‘少君倾酒’吗?”

  花城道:“不错,此地正是‘少君倾酒’原址。”

  谢怜望他,道:“原来当真有关系?”

  花城道:“嗯。”便几句简单对他讲了。传说师青玄为人时,修道后常在此饮酒,醉卧高台,好不快乐自在。有一天,高楼下有个经常鱼肉乡里的恶霸欺辱良民,师青玄在楼上看见了,就随手一泼,把杯中美酒倒了下去,施了个小法术,酒水正好倒在那恶霸脑袋上,竟然把他打晕了。后来师青玄被师无渡点将,还是很喜爱人间,仍是维持原样,在此饮酒流连。飞升那日,也是正在这里喝酒。

  喝酒的时候飞升听起来略荒谬,但其实也不算什么,有时候机缘就是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时刻到来的,谢怜还是在梦里睡着稀里糊涂的时候飞的呢,也许今后还会出现在出恭时飞升的神官,想来也定会成为奇景。总之,文人骚客最喜欢这种有传说、有故事的地方,在此往往能诗兴大发,提笔挥毫,表达他们对神仙风采的向往。谢怜明白了,这里就是一个风景名胜区。大晚上的没了游人,等到明天,就会有许多游客惊恐地发现许多房子和树木都被刮飞,大呼风师显灵了。

  不过,这故事和谢怜原先的想象有所差距,未免过于简单。这时,他听花城沉声道:“哥哥,我先去处理一点小事。你这边千万小心,我去去就回。”

  谢怜心想:“什么事?”想到方才花城通灵时那般愤怒的声音,加上此刻不善的脸色,猜测道:“你是要去找那白话真仙吗?”

  花城却顿了顿,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便多问,谢怜点头道:“你自己小心才是!”

  花城道:“嗯。”顿了顿,又道,“我回来的时候,会告诉你一件事。”

  谢怜一怔,脱口道:“什么事?”然而,花城的身影却已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仍是一无所获的谢怜在通灵阵内道:“地师大人!你那边如何?我这边没找到,正往回赶了。”

  明仪也道:“没有!”

  谢怜道:“不行,我不能忍了,咱们在倾酒台中心汇合,我现在就去告诉水师大人。”

  说完,他立即默念了灵文的通灵口令,道:“灵文可在?你可能找到水师大人?烦请转告他十万火急,请到倾酒台来一见!”

  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看来,此刻的灵文是男相,他道:“太子殿下?水师大人在我这儿呢。他这个人一贯不爱出去走动的,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这时,谢怜已经快回到那倾酒台的主楼了,远远看见那倾酒台外挂了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块白色的布,在夜风中飘荡不止。谢怜愕然,心道:“原先那里有这个东西吗?”

  再走进些,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师青玄的外袍!

  这时,明仪在通灵阵内喝道:“太子殿下!马上到倾酒台最高的那座楼来,快!!!”

  谢怜一个激灵,灵文在另一边道:“太子殿下?您还在吗?”

  谢怜道:“让他快来吧!风师大人出事了!”

  吼完这一句,他便冲上了楼,而那边也没声音了,大抵是灵文也被他这一句吓住了,跟师无渡说去了。高楼上,地中央,躺着一人,正是师青玄。

  师青玄双目紧闭,身上没有外伤,另一人将他扶起,正是明仪。师青玄毫无知觉地坐了起来,一样东西从他怀里跌落,谢怜定睛一看,心脏收紧,那竟是被一分为两半的风师扇。

  绝品法宝,几百年也不一定炼得出来,就这么被毁坏了!

  谢怜道:“刚才我们来过这里,分明没人的!”

  话音未落,他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墙壁上题了不少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诗句,娟秀有之轻狂有之端凝有之,现在却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血红色的正楷:“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正是师青玄出世那日,白话真仙对他的判词!

  这时,明仪冷不丁问:“太子殿下,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呢?”

  谢怜一怔,心道:“糟糕!三郎竟是在这种时候离开了!”

  然而,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严肃地道:“我拜托他帮我去搜寻那白话真仙的下落了。”

  明仪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谢怜面不改色地道:“就在方才,不超过半炷香时间吧。”

  事实上,时间当然是要大大超过的。但谢怜自己毫不怀疑花城,当然也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怀疑,多生事端。这时,天外隐隐传来奔雷之声,竟是有一辆八骑金车在夜空之上,穿破云层,气势汹汹地朝这边驶来。

  没法用缩地千里到倾酒台,师无渡竟是直接驾了金车来,须知,这车一跑,大张旗鼓得很,万一被人看见了,少不得要在人间闹得沸沸扬扬,这水横天果真是不怕事。谢怜看那金车来势汹汹,立即道:“地师大人,若待会儿有神官盘问起,请你不要提起花城主,好吗?天庭许多神官喜好添油加醋,胡乱发散,莫要让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明仪看他一眼,道:“好。”竟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谢怜松了口气,然而,看到一动不动的师青玄,心又沉了下去。

 

  正在此时,灵文道:“风师大人醒了!”

  谢怜立即蹲下身去,道:“大人?”

  果然,师青玄缓缓睁开了眼睛。师无渡一把将其他人都推开了,道:“青玄?你怎么了?是谁害你!”

  师青玄懵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一回过神,看到的就是师无渡。下一刻,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他一把推开了师无渡,抱头狂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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